春湖遇(4)
贺竹见他来扶,更是慌乱,问道:“叶兄还修习道法?想必已有所成。”
“小成是有,大成尚无。”叶知秋果然放瞭手,答道,”我原先问过师父,修习多久方能有所成,师父说我资质虽好,悟性不够,修行时日便还长。”
“你师父的意思应是指,待你悟道那一日,便是成道之时。”
“是瞭,隻是我实在悟不到,”叶知秋转而又道,“不提这个,你随我来。前些日子我听得一首曲子,曲意甚佳,曲技却繁杂,不合我意……”
贺竹跟于其后,闻之笑答:“弟于作曲小有所成,或许可为兄排忧解难。”
“便等你这一句呢!”
既相见如故,此后更是时时相会,不消几日,叶知秋已习得作曲瞭。隻是贺竹在翰林院尚有职务,有时修撰文书,彻夜不回。
一日夜间,叶知秋久睡不去,总念及贺竹多时未至,无奈下抚琴聊以慰藉,情所至,曲已成。翌日便弹瞭与师父听,李虚名听罢,点头笑道:“是有所感悟瞭,恐你还不自知,这曲裡尽是相思之意啊。”
叶知秋一时涨红瞭脸,惶然无措:此意是为相思?这,贺竹待我如待兄,此情怕无期,又哀叹一声,转羞为悲。
“你将此曲弹与他听,他若属意于你,必会有所表示,成与不成,到那时再悲伤不迟。”
这是奇瞭,叶知秋问道:“师父怎的不恼,反而开解起徒儿来瞭?”
李虚名捋著胡须,摇头笑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既是要来这麽一遭,为师便推你一把罢瞭。”
叶知秋便派人传信,约贺竹散值后于园亭相见,又备下酒水,先一步至亭中。至暮色苍茫,叶知秋不再远望,低头抚琴,此中情感,一如那夜。
贺竹到园亭正寻不到人,听得琴声,便寻音而来。虽已料定是叶知秋,一时也失神瞭。隻见一人坐于湖心亭,湖水之上苍茫似笼烟,时有微风撩动水月,共影于亭上。此月为水中月,此人为心上人。曲中情谊更是撩人心肠,难不成当真是君心似我心?一曲终瞭,贺竹还未回神。叶知秋察觉到他来,急道:“既已到瞭,何不到亭中来?”
贺竹恍恍惚惚走至亭中。
叶知秋见他无所表示,当是一心错付,不觉悲凉,拿起酒盏一饮而尽。隻是不甚酒力,一杯下肚,脸已微红。再要一杯,伸手却被握住,叶知秋欲夺回手,不得。此番挣扎下,眼中含泪,双颊薄红,倒似出水芙蓉。贺竹痴道:“这月色与湖光山色,都不及知秋绝色。”说罢,不觉将人拥入怀中。叶知秋哽咽道:“方才你隻站著,听我抚琴表意不发一言,现下又来抱我做甚?”
听得此言,贺竹自是心疼,以袖拭其泪:“暮色霭霭,琴音袅袅。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此情、此曲,贺某一生永不谖兮。”
几年后之事,足以证明贺竹所说非虚言。虽记忆失,竹在春湖时仍不觉弹奏此曲,人虽非旧时那般人,情却仍是旧时一番情。
问道于天地,求道于心
后至岁暮,寒风凛冽,初雪降矣。
今夜贺竹便作一回风雪夜归人,推门而入,见庭中雪映烛光,有一佳人坐阶上,心中不觉已有暖意。寒冬也未必那样难捱。两人对坐窗前,煮茶品茗,廊上皆挂瞭灯笼,庭院中寂静无声,隻听得木柴烧火声,以佐观庭中雪。
“自我入仕,多喜而少悲。这一生已是再无所求,唯愿风来云往,闲时亦似今夜。”
今夜烛火恰似两人情之缱绻,时而热烈,时而微弱,却永夜未熄。彻骨寒与春水暖仅以一室相隔。当时所道之寻常,如今却隻是过往。
“师父究竟何为道,徒儿为何悟不到?”叶知秋实在困惑。
“道为道,非物、非精,听不得、闻不得、见不得,道存在于万物之中,天地之间。你年纪尚轻,悟道还需历练。”
“知秋,今日便去山林市坊间感知,回来再告诉师父有何所获。”李虚名闭目道。
叶知秋缓步行走,想到人行世间,步履匆匆,必经生、长、老、死,既生又死,周而複始。又至山林,日落月升,草木生新芽,是轮回,亦是更替。冥冥中也许是道在其中,叶知秋喃喃自语,将今日所得说与李虚名,是已触及道之本源。
夜间又说与贺竹,却见贺竹愁眉不展,问之,则曰:“我至翰林院已有些时日,各位学士初时也勤勤恳恳修撰文书,日子久瞭便开始结交权贵,宴请宾客。”偶尔一次倒也说的去,频繁宴请,也不知办宴之耗费多少。又过些时日,有学士封得御使等职位,剩下的也多是急不可待,想在官场讨个职位。
叶知秋隻好安慰道:“莫管他人如何,你隻一步步来罢瞭。”
“是,知秋称得起个贤内助的名号!”贺竹指尖微动,轻捏叶知秋脸颊。
“又打趣我!”
然路之多艰,后叶知秋遇一妇人痛哭于河边,闻其缘由,则道:“苦,苦,苦!”。原来傢中有一女,乖巧可爱,却不甚走失,丈夫为寻女,不知怎的得罪瞭哪位大人物,竟被关进牢中。而公婆年老,傢中田更无人可耕,交不起税粮,实在无路可走,倒不如投河罢瞭。
秋细细听瞭,便求贺竹。此后之事更是愈发不可收拾,此案背后冤屈为真,而背后牵连甚广亦是真,再往后查更是官官相护,虚与委蛇而无真言,更有甚者,威胁贺竹莫要再查 ,否则到头隻落得一场空。而让贺竹最怕的却是这背后竟隐隐与叶傢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