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56)
哭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和那天的雨一般无二,那人极力想克制,又无从下手,最后索性彻底放弃瞭,自顾自地哭泣著。
泪水许是已经沾满瞭他的整个脸颊。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泪水沾满脸颊的人。
在寂静的空间裡,他的哭泣声抽丝剥茧般刮过我的心头,莫名让我有瞭同频的错觉,于是当时的我忍不住轻声走向他,隔著两个书架的距离,透过缝隙,隻隐约能看到他的模样——
那饱含幽怨的眼睛,
那晶莹闪烁的泪水,
那湿漉细腻的脸颊,
哭的那般彻底,是我从未能做到的,
为什么?一本词典就哭成那样?
这世界真的有人因为一本词典就哭成那副模样?
我是不会相信。
因为即使在我真正意识到我的妈妈死瞭这件事后,我也没有哭成那副模样。
我自认为我并不是刻薄冷漠的人,但情绪是个怪东西,它甚至可以笼罩住一个人,让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喂,这是图书馆,要哭回傢哭。不知怎么地,我开瞭口。
哭声戛然而止,沉默应运而生。
我猜当时的他多半是觉得丢人,没多说一句话,留下一阵脚步声便彻底消失瞭。
我却再没看得下去书。
隻想到瞭两个字去形容他那时的情绪——崩溃。
直到我因为逃课太多以扰乱课堂环境为由转去瞭楼下。
四楼三班,陈柏罔。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第十四章:曾珂锦
自从十三岁,我的母亲去世后,我就知道瞭父亲不止我一个孩子。
当时的我已经知道我有个小我六岁的妹妹——曾燕琦,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那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我父亲的缩小版。
我无论是性格还是长相都更偏向我母亲,而曾燕琦作为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父亲小时候肯定也是这样。
作为傢裡表面上的独生女,父亲对我还算上心,为我安排最好的学校,给我最好的环境,物质生活自始至终也没缺少过我,甚至在母亲走后更加在意我的物质生活。
可悲的是,隻有物质生活。
一个人倘若隻剩物质生活瞭,真是可悲,试图用物质生活填满的内心更加可悲。
况且,我一直认为那不过是父亲为瞭减少他那可怜的愧疚感而对我做出的所谓的补偿。
因为当时十三岁的我已经遭受瞭他整整八年的折磨。
从我小时候挑食开始,扇脸、淤青......那些听起来用在女孩子身上就不像样的,我从五六岁便开始经历。
不过还好,我有一个好母亲,她从未对我视而不见,也从不会坐视不管,虽然后果是她始终不幸福的婚姻。
小时候有次老师佈置过一份作业,写给父母你最想说的话。
我写给瞭我的母亲,我说我想让她和父亲离婚,我知道怎么上学,怎么回傢,而且我早晚会长大,到时候换我来照顾她。
母亲最后收起瞭那些话,隻是对我说,哎呦,我们小锦不知不觉就已经长大瞭。
哪裡长大瞭?等到我十八,才是长大瞭。我当时反驳道。
母亲却看著我温婉地笑瞭,说父亲人挺好的,就是脾气差。
关于父亲和母亲是怎么相识相爱我从没听说过。
我自小就羡慕那些可以无所不谈的傢庭,父母和孩子聊聊他们的往事,孩子和父母分享他们遇到的趣事,因为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我隻知道母亲大瞭父亲两岁,母亲二十岁时就有瞭我,而她对父亲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我完全不懂。
后来直到十三岁的我习以为常到再不会犯那些被打的错误,父亲也从未再找过我的错误。
我本以为九岁的曾燕琦也会经历像我一样的折磨。
然而,并没有。
她的习惯,习性,说话的语调,在经过长达两年的相处后,我确确实实坐实瞭一件事:曾燕琦才是曾江泯的亲生孩子。
在母亲死后的第二年,父亲身边的秘书叔叔经常出现在傢裡,尤其在周末。
比父亲小四岁的彭叔叔,我和曾燕琦都很喜欢他。
叔叔会教我们玩游戏,也会教我们学习,性格不知道要比父亲好多少,在叔叔面前,我才像个孩子。
有次我直接和叔叔说,爸爸肯定也很喜欢叔叔,对不对?肯定的!不然最近怎么还会让叔叔住在傢裡,肯定是想天天看到你,我也想天天看到叔叔。
曾燕琦却在一旁嗤笑道,天天看不会腻吗,叔叔会住在傢裡明显是工作好吗,没发现爸爸最近晚上都忙到很晚。
我当时直接怼她道,没发现,就你眼睛最尖瞭,最会分析人瞭。
她却无所谓道,我当你是夸我瞭。
我没再理她又问起叔叔,态度极其诚恳地问,叔叔有喜欢的人吗?好想长大后嫁给叔叔这样的人,比爸爸要好一万倍。我说。
话音刚落,曾燕琦瞬时低声说,幼稚。
我顿时就急瞭,曾燕琦,你别说话瞭行吗?我喊道。
当时的我迫切想在叔叔面前营造一个类似乖女儿,模范女儿的形象。
可没过多久我和曾燕琦一道被送往国外,没有任何缘由地直接被父亲送到瞭国外。
后来听叔叔讲是父亲资金上出瞭问题,那段时间父亲和叔叔也去瞭国外隻是没和我们呆在一起。
一年后父亲和叔叔就回瞭国,我和曾燕琦却被留在瞭国外。
说起来,国外那四年算是我最舒坦的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