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55)
本来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啊!
怀揣著这样的念头,死的记忆猛然侵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开始理解死亡,不是作为一个字眼,而是作为一个人生来就注定要面临的事情。
它开始疯狂地无限蔓延在我正在进行的生命裡,带著腐朽和末亡的气息,将初步接触它的我圈在其中。
没多久,恋爱的事情被曾江泯——我的爸爸知道瞭,送国外,彻底成瞭他要付诸实践的一项行动。
仿佛我生来就该被送往国外。
隻是没等我被送出去,大姐带著二姐一同回来瞭。
大我六岁的二姐,曾燕琦,我当时第一次见。
她应该是曾江泯所有孩子中最像曾江泯的一个。
短发,双眼皮,不大不小的鼻子,搭配不大不小的嘴巴,眉宇间是不同于我大姐曾珂锦看起来就近人的模样,而是和曾江泯透露著同一股气息——凌冽的气息。
至此我知道瞭,曾江泯不止我一个私生子,以至于在刚踏入高中后我见到我三姐曾真雅时就像早就知道她是我三姐般,没有丝毫的震惊和意外。
再说回我的初中。
曾江泯最后没能把我送到国外,因为我的抵抗,在凸起的风暴中孤注一掷的抵抗。
带著年少的无知和冲动,带著不经考虑和思想被侵占后的绝望。
初三,临近毕业的我,第一次以极端的态度正视并经历瞭死亡。
说来奇怪,当时已经十五岁的我身边不乏有过自残行为的人,见过、听过最多的就是割手腕——一种听起来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忍受巨大疼痛的行为。
直到自己某一天竟也开始瞭......
情绪不知缘由。
它甚至可以不打招呼就进入并掌控我的大脑,在比打瞭麻药还能麻痹自我神经的情绪施压下,真正的痛感早就和死亡混作一谈。
那个时候的我恍若不是我。
巨大且莫名的无处可寻的悲伤就那样涌上我的整个身心,我无处可躲。
下手的那一刻,我是平静且舒心的。
那一刻,仿佛已是解脱,不知道解脱瞭什么,但隻想解脱。
但终究......
拯救我的人是我的二姐,曾燕琦。
之后的我接受瞭系统的治疗,曾江泯没再提过送我去国外的事情。
毕竟当时的他隻有我这一个儿子。
高中择校时我随便选瞭一所学校,安静地做著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尽力地用学习麻痹自己。
我竟真找到瞭最适宜我的解脱方法——从学习中解脱。
过多投入到学习中的我,甚至于连妈妈忌日都能忘记。
初中之后,每到妈妈或者外婆的忌日,我都会回昌南看看他们。曾江泯却一次也没有去过。
我喜欢妈妈又讨厌妈妈。
真正爱自己孩子的人会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吗?
在我未经洗礼的年纪,我的妈妈彻底抛弃瞭我,生命的爱从未在我身上延续,我自始至终都有一个隐藏的世界——不快乐的世界。
冬天的早晨比夏天来的晚,我因此有更多的时间等待黎明,
夏天的黄昏比冬天更迟缓,我因此越来越贪恋夏天的黄昏,
秋天还是多雨,像被打湿的孔雀,带著狡黠的美丽,
春天最终成瞭我的常驻之地,
但我和他相遇在秋天。
所以——
我倒成瞭那被打湿的孔雀,遇见瞭有他在的秋天。
高二十月的某天午后,教学楼到餐厅的三条大路上,最南边的那条路会经过图书馆,所以我常走南边的路,常呆在图书馆。
隔著帘子和玻璃的窗外,沉鬱的云层被风推动试图将天空走个遍——想必它也并不情愿;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瞭又不下,惹得潮湿的地面火冒三丈;玻璃窗上残留的点点雨滴恍若云与云之间因为推搡搏斗而掉落。
总之,那天的天气并不好。
而本打算看书的我也被那天气染的不能静下心,以至于隔著几排书架传来的声音尤其突兀。
啊,糙,真没瞭,来晚瞭,都被借完瞭。那声音不断埋怨著,转而态度又急躁起来,继续说道,都是你们,要不然我来早点还能有个剩的。
一道声音落下,又一道声音响起,明显是另一个人。
柏儿,就一本词典,你想要几本我给你买。那人说。
糙,这是一本词典的事吗!最开始的那道声音大瞭些。
不是一本词典还能是什么?另一人夸张道。
不是,反正就觉得不应该,要不然我现在就能有那本词典。
歪靠,我给你买还不行嘛,祖宗,谁他妈知道就一本英语词典还这么抢手,再说瞭,两节课不带,老杨也不会怎么著你,何况,我也没有。
两道声音交织在书架间,我没有兴趣听却听得清楚。
直到其中一道声音突然紧张起来,在兴许隻剩我们几个的图书馆五楼,无比清晰,柏儿,你怎么瞭?
那声音停顿瞭几秒,又继续道,你不会想哭吧,就一本词典!
滚,糙,你他妈才想哭呢。
想哭就哭吧,这儿就咱俩,不丢人。
乔铎,你找死吗。
不是,我看......那你刚才一副想哭的表情。
这是图书馆,不说话会死。
你先开的头行嘛,算瞭,不管瞭,我去吃饭瞭,你要想说话去四楼,有露台,说个够。
啧,薛增说的没错,你他妈废话真多。
得,我先走瞭,你快点,别去晚没饭瞭。
话落,宁静不过片刻,又有声音又从那地方传来,没有话语,隻剩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