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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171)

作者: 谧野 阅读记录

莫馀霏今天被照顾习惯瞭,便也安心躺著。

番外·初见(一)

——我经常会想,人类和机器的区别在哪裡?如果给机器人加上激素等等条件,不也和人类没差吗?后来我想通瞭,人类也好,动物也罢,本来就不过是一个运作著的巨大碳基机械。

幼儿园时,张姨会去参加我的傢长会。

一年级时,她偷拿瞭我的东西给她儿子。我看见瞭。二年级、三年级,愈演愈烈。

可我不知道如果她走瞭,下一个人会不会更可怕。

我见过她的儿子,很瘦,比我大两岁,但是比我矮很多。话很少,眼神躲躲闪闪。

他很可怜,他在羞耻。

他们很好,我就没管。当时不懂,后来才明白那叫作自卑。我总是低人一等的。

四年级,他们走瞭。

房子裡隻剩下我一个人。

父亲偶尔会回来,带著各式各样、从不相同的人,有男有女,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又是哪一位,我对她的瞭解隻有一个名字。

他们嬉笑、玩闹,做一些恶心的事情。

总是会把房子弄得很髒,很恶心。

他对我辞退瞭保姆的事情不置一词,隻是塞给我一把纸币。

我说“好,谢谢爸爸”,他说“行行,自己安生待著,有事儿找你王叔,爸估计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说完他笑瞭,露出一口泛著黄的牙齿,不知道在幻想什麽。

但是他又给我瞭很多钱。

我知道,我隻要乖一点,就可以得到“钱”,这是生存需要的东西,我现在无法自己得到,但是我又需要它。

所以我要乖一点。

王叔是傢裡的管傢,但是他其实不常来。

充其量,每天来确认一下自己的状况吧。

我辞退张姨那天,王叔匆匆赶来,张姨当时在往外走,口裡骂骂咧咧。

他站在门口,我站在楼梯的几个台阶上,和他遥遥相望。

我记得我当时没有笑,也没什麽表情。那时候很迷茫,又害怕,所以忘记瞭僞装。

我们对视瞭很久,他好像在害怕,随意问瞭我几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可能害怕我把他也辞退?或者是别的,无所谓。

总之自那之后,他很少来这裡,隻是每天来确认一下,定时找一些保洁阿姨。

人们都离开瞭,房子裡隻剩下我自己。

这很好,我很开心。

四年级的傢长会,我没和任何人说,自己去参加瞭。

大人中间隻有我一个小孩儿。老师问我:“莫馀霏,爸爸妈妈有事吗?怎麽没有跟老师说呀?”

我本来想摇头,但是老师接著说:“你先和别的小朋友去玩吧。”

我觉得很奇怪,问:“我如果出去瞭就没有人开会瞭呀?”

老师说:“没事的,老师之后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你的傢长的,你可以出去玩啦。”

老师看著我,眼睛裡似乎有奇怪的漩涡,那不是漩涡,但是我就像是被吸进去瞭一样,突然,我就明白瞭,转头看看大人们,他们都在看我,我确定瞭。

这个就是“同情”,我感受到瞭。

我其实对于被同情、不被同情没有感觉,但是我那时有点新奇,怪怪的心理支撑著我,我对老师扬起笑容,说:“不是哦,爸爸妈妈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特地交代瞭我让我帮帮他们,这是我光荣的任务哦,没做好的话我就不是厉害的小朋友瞭。”

老师定在原地,竟然忘记瞭眨眼,笨笨的。

过瞭一会儿她才说:“好的,我们的莫同学真棒。”

我笑瞭。

第二次傢长会,我撅著嘴说:“爸爸妈妈很忙,他们又要我自己来。”

这次大傢都在同情我。

我依然没有什麽感觉,隻是想:噢,这个就是同情。

那一年,我好像明白瞭很多,但是又不是很清楚。

我开始尝试独自一整天窝在漆黑的角落、逃过无聊的课程和幼稚的小孩儿、在街角和乞丐相坐一天、在考试中名列前茅,下一次又全部写错,观察大傢的反应……

我和书店的老板相谈甚欢,哪怕我才十岁,什麽都不懂,而她已经三十岁瞭。

很感谢她,不然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混不吝的人。

也许不会,总之很感谢她。

这就是我,莫馀霏。

也没什麽特别的,和人们唯一的差别就是:我提早发现瞭人类隻是机器人这个事实。

你看啊,我隻需要乖乖说几句话,父亲就会给我金钱。

隻需要表现出他们认为的“可怜”,大傢就会同情我,小孩子们就会觉得我奇怪,回傢向父母学舌。于是更同情我。

我隻要和路边绘画的人随便聊几句他们的作品,他们就会很高兴。

听老板吐槽她的丈夫,附和几声,她就会高兴,并且欢迎我下一次去。

世界就是这样的。

一切都有原因,父亲的虚荣心、老板的憋闷不满、流浪画傢的怀才不遇……

可能这就是人吧。

不过我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台上的演员,和其他角色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没有,我什麽都没有。

我没有让人奋进的虚荣心,没有自我感动的“爱著谁”,没有被迫“被谁爱著”,没有喜恶,没有牵挂。

我隻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离开的观衆。

这是我和同龄人最大的差别,或者说是和所有人的差别。

我不需要谁,也不被谁需要。

老板那裡,过瞭那个时期就能明白,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我的位置,隻需要有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