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56)
看到她刚刚放在地上的行李袋,谭千觅挑眉,“行啊。”
一般而言,像这种需要僞装,但不需要完全僞装的场合,莫馀霏高低会借机说一句“失礼”来调侃。
这次果然没出现。
就如同之前自己说天色不好,她却说需要伞,而不是和自己天马行空地就此讨论、偏题。
但她的耳朵的确红瞭点儿,奇怪。
被抱回沙发上后,趁莫馀霏下去拿行李,谭千觅盯著门口,略微敛眸陷入思索。
莫馀霏很快就回来瞭,啪嗒的关门声之后,滴滴答答的声音接踵而至。
她放下行李,洗完手之后在谭千觅身边坐下,拍瞭拍自己的膝盖。谭千觅瞭然,侧身把自己的腿搭上去。
莫馀霏一手揉按她的脚踝,一手在空中打字。
需要警惕对方的听力进化者,那是远胜于正常人听力的存在,即便谭千觅的听觉已经很发达瞭,但在进化者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手环的消息很快传来。
——不能确定他们是单纯的来探索,还是有别的目的,之后不要离我太远。
——好,你的尾巴变出来之后,是能随意躯体化的吧?
——对。
这一点是谭千觅猜的,看到肯定的答案后,她没忍住笑瞭一声。
这不就是无敌瞭嘛,她可是见过的,白虎的皮肉连子弹都打不穿。
莫馀霏听到她的笑声后转头看她,略微挑起一个浅笑,作口型:“所以不用担心。”
这次的笑就完全变瞭感觉。此前她常带著浅笑,但那种浅笑闲适、悠然,游刃有馀又置身事外,不会让任何人真以为她很开心。
现在的却不同,她的确在开心。一种……窃喜,像是密封的盒子稍微被揭开瞭一个口子,能窥探到其中不言于口的隐秘愉悦。
人怎麽能够变化这麽大呢?甚至连打字的习惯也变瞭,现在每一句话都带上标点符号瞭。
眸中也许有那麽一瞬间的惘然,谭千觅弯弯眼角,后仰著躺到沙发上,慢吞吞在空中隻有她能看到的键盘上打字。
——我继续装作残疾,你演不太聪明的保镖,让他们对我们産生错误认知,关键时刻不至于被动。然后借他们进入管辖区,顺便套点信息,是吧?
——嗯,我们毕竟不知道辖区的真实情况,到时随意扯,和实际情况有出入也没关系。
——那是,病变的情况谁都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瞭,说明他们不对劲,我们反而能得到更多信息
她发完消息后两秒,察觉脚踝上从一隻手变成瞭两隻手,也就是说莫馀霏没有继续讲的意思瞭。
雨声渐大,穿过窗户的缝隙进入她的耳朵。
雨丝应当是纠缠著的,彼此勾连成幕佈,将整个世界遮盖。
她想象著,印象中初次见面的场景忽然闯入脑海。
连天的雨幕、昏黑的天际、喧嚷的环境,以及一面轻松愉悦、一面心有难平的自己。
画面一闪而过,急喘湿热的呼吸又出现在耳边,也是银色的水丝。
目光虚幻瞭片刻,她猛然起身把莫馀霏扑倒,压在沙发上,亲吻来得急切、甚至有点儿凶。
探出舌尖,莫馀霏巴巴就跟瞭过来,没几秒反客为主。
良久,莫馀霏起身,谭千觅躺著,呼吸略凌乱,隔著朦胧的水光去看她。
泛红的眼尾、起伏的胸膛、唇角的破口、微合的眼帘。
“莫馀霏。”她喊。
“嗯?”莫馀霏看向她,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俯身去抱她。
她抬手,却并未握住莫馀霏的手,而是顺著向外拨,隐隐有拒绝的意思。
如果你现在顺著我的力气来抱我,那我就原谅你。她想。
莫馀霏收回手,完成瞭“被拒绝”的任务。
雨水与土地碰撞,尘土迸溅成泥浆,湿漉漉沿著心髒流淌,风一吹,干涸成一层壳,将其中流窜的所有空气与风都堵住。
堵塞到几欲窒息。
她不开口,莫馀霏也沉默,寂静蔓延瞭五分钟。
“等下刘贇应该会过来,你……”她不否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但如果莫馀霏现在表现出半点儿抗拒的意思,她就可以退一步。
“……我在外面守著。”
“……”她几乎能切身感受到左胸腔的凉意。
“行。”
刘贇没几分钟就过来瞭,期间她反思瞭一下,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
如果是她的“书”,她该做的隻是阅读,而非书写。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逾矩瞭。
刘贇和她在室内,莫馀霏自觉退到门外。
“你有进化吗?能力是什麽?”刘贇身上还带著外面的水汽,张口就问。
“……”谭千觅无语,“你就不能委婉点儿。”
刘贇嗤笑一声,“那多麻烦。”
“听觉进化瞭一点儿,但不是很灵敏,估计进化的不太全面。”
谭千觅反问:“你呢?”
“耐力。”刘贇也没瞒她,“近些年怎麽样,你爸又干混帐事儿没?”
谭千觅沉默无言,刘贇骂瞭句髒话。
“你呢?”默然几秒,她反问。
“我瞭无牵挂的,当然好得很。”刘贇摊手,“还赶上这麽个杀人不用偿命的时代,得多逍遥自在。”
谭千觅看他一眼,低声发笑。
之后谁也没再说话,他们安静盯著雨幕看瞭二十分钟。
如同几年前,她从傢裡跑出来,额角带著青紫,他从巷子裡出来,脸上挂著血迹。
伤痛混著雨水而下,他们都没伞,最后去瞭学校的保安亭下,看瞭一晚上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