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映雪(48)
“阿夕,阿夕,阿夕……十里、长街!”没人应她。大抵还在混沌中。
她忽地有些庆幸,可随之而来的是无助和害怕。
也罢,总归摔不死,烟归彻底放弃了,撒手闭上眼等着落地。
耳边风声不息,偶有鸟雀呼晴。
烟归闭着眼一直往下坠,也不知道这有多高,始终没有落到地面。
她一颗心跌到了谷底,完了,这得摔得粉身碎骨,爹娘都不认识了……
毁容了可怎麽办……毁容了阿夕就不喜欢她了,本来也没有多喜欢,岂不是雪上加霜。
正是绝望之时,一阵淡雅皂香袭来,烟归惊讶地睁开眼。
下一秒腰身被一只手箍住,陷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眼前人面上覆着一张冰冷的玄黑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棱角分明,嘴唇紧抿,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真正的由内而外的冷漠。
烟归不敢看他,那人也没有看烟归。
片刻后,两人降落到地面。
那人忙不叠地撒开手,像是松开烫手山芋一般。
烟归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抚着胸口喘气。
“殿下,冒犯了。”他微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恭敬。周身的冰冷气焰也消散许多。
殿下什麽殿下这人认错人了吧……
烟归想否认,可看面前人本该是个厉害角色,只是因为把她认成什麽殿下才如此地尊重。若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殿下,难保不会落到比从空中摔下更惨的结局。
她在头脑中将各种死法飞速过了一遍,最终觉得还是活着比较好。
她咧开一个虚僞的笑,“无事,多谢你出手相救。”
“殿下,你记起来了?”那人瞳孔倏地变大,满是震惊。
烟归也满脸震惊,原来你知道我失忆了……
癡心难偿(三)
谎言被戳破的烟归不敢再去看黑衣人,心虚地一步步后退。
那人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的情绪,似是惋惜又是庆幸,“原来你没有记起来……”
烟归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殿下,也不能确定若自己不是,他会如何……
总之,她很不确定就是了。
见眼前人没有离开的意思,烟归只好再次腆起一个充满讨好意味的笑容,“我应该记得什麽吗?”
黑衣人凝视她一瞬,立刻低下头,给了一个令她意外的回答,“不记得,是最好的。”
烟归心底很不赞同,即便是糟糕的记忆,也是她的一部分。若是什麽都不记得,她还是她吗?
他没有过多纠结自己身份的事,似乎是十分笃定确信。莫非自己真是他所说的殿下
可她不敢问,原先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的。可事到临头了又生出些怯意来,如果记忆找回,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就会消失呢?若是曾经的自己是个作恶多端的大魔头,那这记忆还有寻回的必要吗……
“殿下要去何处,晋康送你一程。”
原来他叫晋康,真是好名字,听起来就前程远大,光明灿烂的样子。
她到底没有问,只答:“青州城。”
晋康闻言,只牵起烟归一小片衣袖,一阵黑烟倏地升起。
眨眼的功夫,烟归就置身人潮,而晋康早已不见蹤影。
身边变得空蕩蕩的。
烟归说不上什麽感受,她又有些懊悔自己方才没有问上几句,可是问了又有什麽用呢?记起来了也会忘记,她也不知下一次失忆会是什麽时候?
她的心态十分矛盾,一面希望自己记起,能与这人世多一些羁绊,一面又不敢记起,不敢去了解是什麽样的过去能让她背负这一身厄运被世人所唾弃……
烟归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她没办法唤醒十里他们,只能静静等待他们醒来。
此处应当是一处繁华的城池,人流如织,摊贩叫卖声不停。
左前方是包子铺,蒸笼旁是摊贩被面粉糊满的手,白花花的面皮被翻来搅去,捏成一个个小小的拳头形状,再被有次序地放入笼中。不多时,再揭开盖时,便是雪白芳香扑鼻的新鲜包子。
右手边是烧饼摊,烟归闻着味走近。
依旧是白花花的饼被投入光滑的鏊子中,下方烧火加热,一双灵巧的手在上方摊来烙去,动作熟练而透露着疲惫。煎好后,饼外壳呈现金黄色,边角圆润略带焦黄,面上覆满葱花香菜,再不辨其本来面目。
她的视线往上,看见的是一张遍布皱纹的脸,双目晦暗,没有光彩。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此时有了具象化的表达。
其实五百多年前和五百多年后的人间并没有什麽不同,连衣着都没什麽变化,依旧是穷人穿褐色布衣,富人着锦绣绸缎,款式花色甚至都没什麽区别。
连摊饼的人都有着一模一样的皱纹,一模一样沧桑的眼。
人间荒唐得让烟归觉得这是一幕幕相同的戏,只是唱戏的人变了一轮又一轮,唱词相同,结局相同。
“咕噜咕噜——”
什麽声音烟归循着声音寻去,她的面色渐渐变得很不好,原来是——饿了。
她正在感怀呢,本以为自己是世外人,与尘世没有任何羁绊,可以自始至终冷漠地做个看客,看着一场场聚散别离。没想t到自己还是会饿,还是溺在这万丈红尘中。
这感觉可太不好了。
那面前的摊贩似乎也听到了,露出老练的笑容,在她眼前比了个数字,“烧饼,五文钱一个!”
烟归不是不食肉糜的千金小姐,自然知道这摊贩卖的贵了,原来在哪里都有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