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映雪(51)
烟归回头看了一眼那正对门的雨师神像,学着她的样子挤出了一个慈悲的笑容。
“小朋友,你怎麽一个人呀?”烟归夹着嗓子,温柔问道。
女童很是自来熟地接过烟归的袖子擦脸,这一擦不只擦去了满脸泪水,也将脸上尘垢尽数抹去,显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脸庞,“仙女姐姐,我……我迷路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你的家在哪呀,我带你回去吧。”
女童又抹了抹泪,随意往身后一指,“白头山。可是太黑了,我找不到上山的路了。”
烟归哭笑不得,她一个外来者,哪里又能知道什麽是白头山,哪里又能带她回家。
这要祸害人,也得先打听清楚啊……
“太晚了,明天我们再上山吧。”
女童摇了摇头,小嘴一瘪,又开始哭泣,“不行不行的,茵茵回去晚了爹娘要着急的……”
如果真的着急,怎麽不出来寻呢?
烟归没问,牵着那女童的手,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女童的手小小一只,烟归一只手都能完全包住,然而那手冰凉得不似活人,也许比阿夕的还要冷上三分。
不过也不一定,等找到阿夕后摸一摸就知道了。
“仙女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女童的声音甜美,像掺了蜜糖一般。
烟归并不理会,默默用另一只手画咒。
她祈祷雪尽说的话是真的,上次在半空中慌里慌张,没有发挥出她的真实实力。但愿这次能够成功,否则可真完了……
女童甜甜地笑着,嘴上说个没完没了,时不时擡头看烟归一眼。
“仙女姐姐,你怎麽也是一个人呀?你也迷路了吗?”
“我原先不是一个人的。迷路的也不是我。”
“那是谁迷路了呀,居然和茵茵一样笨。”
烟归忍住笑意,确实是笨,笨蛋阿夕。
“嗯?仙女姐姐你怎麽不说话了?”女童站住脚,回头看她,目光闪烁如繁星,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确实是掺了蜜的一个人。
烟归蹲下来,也眉眼含笑,笑得不似作假,她答:“迷路的是——”
茵茵专注地盯着她的唇,想要得到答案。
烟归的符咒已不知不觉爬上茵茵的后背,茵茵似乎有所察觉,脸色一变,瞳孔蓦地放大,反手想要抓住烟归。
然而那符咒快如闪电,电光火石间劈在了茵茵脑门上,霎那间金光闪烁,鲜血横流。
茵茵收起方才的狠戾神色,又恢複了天真无害的温顺姿态,泪光闪闪,瘪着嘴求饶:“好痛,好痛……仙女姐姐你在干什麽,茵茵好痛……”
“你还会痛?幻兽,我猜的对吗?”烟归松开手,将她重重摔在地上,冷哼道。
幻兽的脸皮一寸寸剥落,显现出一张无脸的皮,就像树皮一般干瘪丑陋。
“你,你怎麽识破我的僞装的?”这只幻兽应当是只幼兽,虽没有人类女孩的面容,可声音甜美清脆,听起来楚楚可怜。
饶是它此刻面目狰狞,鲜血淋漓,谁听了这哭泣也会认为是烟归不尊老爱幼。
“不是我太聪明,而是你实在蠢笨。你干嘛做了一张酷肖雨师的脸呢?小丑八怪。”烟归蹲在幻兽眼前,戳了戳它的脸。
幻兽,顾名思义,即是能幻化出你心目中所想的面容。挖掘出你心底最深的欲望。
方才烟归回头看了一眼那雨师,心心念念要学学这慈悲神态,因而幻兽受她心智影响,擦干泪露出来的那张脸,活脱脱的一个小雨师。
而烟归在辨别面容上一向极有天赋,即便相差了十几岁,也能从三庭五眼中找到相同点。
蹊跷,只一点便够了。至于之后,不过是抽丝剥茧,验证猜测。
“你,你,你……”幻兽气得浑身颤抖,想要骂回去,可是烟归不是丑八怪,它不能说谎。
烟归也没想到自己的符咒竟然这麽厉害,她得意地挑起眉,笑看着幻兽。
后脖上忽然传来一点冰凉,似有利器扎进血肉,疼痛细密而绵长,烟归的笑意凝固,她的四肢百骸也都被这一点疼痛凝固住了。
趁此机会,幻兽挣脱那符咒束缚,化作一缕灰烟消逝在烟归眼前。
一双冰冷粗糙大手抚上后颈,薄茧厚茧层层叠叠堆积上来,男人的气息吐在颈侧,带着一股子腥味。
他叹了口气,森然道:“好香啊,小神官……”
癡心难偿(五)
烟归很讨厌被人碰脖子, 那是她隐晦的伤处,曾有人挥刀划过此处扯开一片血水淋漓,也曾有人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勒住此处以使她向命运低头。
伤痕虽已隐去, 然而, 疼痛烙在心头,经年不散。
见烟归没有反应, 身后那人将扎进她后颈的银针又推入了一寸,一滴鲜红的血渗出,犹如一朵花盛放在雪白的肌肤上, 娇美鲜豔,却也危险诡谲。
血对魔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尤其是神官的血。
他俯下头细嗅了一番, 灵巧地伸出一舌, 将那滴血舔去。
意犹未尽地含在口中品味了一番, 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脖子上传来一阵酥麻热气, 烟归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然而她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任由身后那只不明身份的怪物作为。
那是一只魔, 此刻正歪着头,观察着她, 眉目锁起,十分不满意她的表现。
按理说, 她应该横眉冷对, 祭出斩云剑将他击飞, 或者即使是沖不破他的银针封穴,也该皱着眉, 以大道规劝。
那些话他都听腻了,什麽法天效地啦, 天人合一啦,柔弱中和啦。面前这个女子总是一板一眼地训诫他,要保持本性,无论神鬼,都要各司其位,不可乱了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