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映雪(54)
她被换上了一身繁複精致的大红嫁衣,其上绣着无数只纷飞的蝴蝶。
烟归伸出一指抚过,忽地觉得这许是槐花,并非蝴蝶。
她没有上妆。
槐序手笨,莽撞地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烟归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要被槐序搓掉一层。
他最后索性丢掉那些胭脂,掩饰道:“小神官天生丽质,这样,极好。”
但槐序还是替她编了发。
烟归头发很多,他依然盘了很多次没有盘起来,只得再次退而求其次,将一缕缕头发编成了辫子,辫子被精心地固定在它们该待的位置,其上点缀着数朵小槐花,像是夜空里的点点繁星。
槐序就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主人,认真地打扮着他的玩偶,不肯假手他人。
他神情温柔,嘴角带笑,仿佛真是一个即将娶到心爱女子的情郎。
如果烟归的手腕脚腕没有被他的如意流云纹金锁链束缚住的话。
烟归试过,那金锁链被下了禁制,越是想要挣脱,越是箍得紧。
“我不喜欢被强迫。若你执意如此,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烟归做着最后的挣扎,双眼含泪,倔强地盯着槐序。
她没有说假话,泪水也不是假的。即便槐序曾经是她的爱人,即便他们曾深深相爱过,这也不该成为束缚她的理由。
槐序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姿态,仿佛天底下邪魔就该如此,强他人所难,从我心所欲。
他笑了笑,一只温暖炽热大手抚上烟归脖子,摩挲着那个咬痕,“我会好好看着你的,永远把你锁在身边,你这块美玉会被我捧在手心,悉心呵护。”
“况且我们早该成亲的。这是你答应过我的啊,我只是想要将六百年前那件事做完罢了。有始有终,善始善终,可是你教导我的啊。小神官……”
烟归见槐序如此固执,气闷地别过头去。
槐序又掣起她的下巴,吐了一口热气在她面上,笑吟吟道:“你会喜欢我的气息的。你会习惯的。”
烟归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向槐序靠了过去。
槐序从善如流地揽过她的肩,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出宫殿。
“你看,下面都是我们的臣民。他们正看着我们,衷心祝愿我们的结合。”
脚下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亭台,其高足有三千丈,上可接星河,下不沾凡尘。万千萤火随着水雾而上,飞舞在他们身侧。
偶有幽香入鼻,烟归往身下看去,才意识到他们所在之处,居然是一棵参天古槐。
这是一座建造在古槐树上的宫殿。
烟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亭台之下,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那些不辨面容的邪魔正高举明灯,挥舞着火烛,肆意欢呼庆祝,好似她和槐序真是一对珠联璧合的新人。
槐序搀扶着烟归,面向银河尽头跪下,一字一顿:“槐神在上,今有槐荫族槐序和柳烟归在此发愿,以星河为引,山河作证,千秋续期,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他转头望向烟归,目光灼灼,满含殷切欢喜。
烟归喉头微动,静默在原地,怎麽也进行不下去下一步。她不能,不能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就和人订这麽珍重的海誓山盟。
槐序的笑容凝固,他揽着烟归的手力道加重了,似乎要将她的腰勒断。
正是此时,一道银光从上空劈下,直沖槐序命门而来。
他反应极快,衣袖一挥将烟归往怀里一带,一个转身便轻松避开。
反手就是一道幽暗黑光回敬来人。
那人身如轻燕,侧身便躲开了槐序的攻击,那道灵力落空掉到了不远处的海里,惊起一滩鸥鹭。
烟归掀开槐序的衣袖,往空中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一袭白衣,束发银带在空中猎猎而动,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杀意。
是阿夕!
烟归察觉到阿夕的目光也落到了自己身上,被撞破这一幕,她没有终于要获救的如释重负,反而心头被窘迫、羞耻、恐惧包裹。
“来者何人”槐序察觉到烟归的情绪变化,蹙起眉,浑身魔气控制不住地外泻。
烟归有些受不住这气息,踉跄着往一旁躲。
槐序自然不会放任她远离自己,大手一捞,烟归再次跌入他怀中。
“放了她。”阿夕衣袂翻飞,翩然降临在明台另一端,他声音平静,面色沉沉,不辨喜怒。
他好看的桃花眼里没有笑意了,他好似又变成了那个没有情绪的指灵。
烟归忽地觉得自己的情绪都是多余的,阿夕没有如她预想中那般发怒,悲伤,他只是平静,永恒的平静,让人哀伤的平静。
她被槐序挟持着,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看着他,他是为她而来,还是为雪尽的命令而来
槐序了然地发出一声笑,在烟归耳边小声道:“小神官,有人要来抢你啊。你说怎麽办呢?”
他加重了语气,唇齿与此同时咬住了烟归耳侧,“杀了他好不好?”
烟归蓦地擡头,正撞上槐序玩味的眼神,“你,你不许伤害他!”
槐序却像是抓住了烟归的软肋一般,效果兴许比扼住她的咽喉更有用。
不过,他生气了。
“你不肯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吗?那我一定会让他死的很惨。”
烟归不知道槐序和阿夕交手谁的胜算更大。可是,槐序是魔尊,魔应当是很厉害的吧。
她担忧地看向阿夕,阿夕也看着她,他什麽都没有说。他是个笨蛋。
烟归勉强挤出一个笑,朝着阿夕大喊:“阿夕,我没事,你快走吧!我在这里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