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映雪(53)
槐序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英勇无双的明华殿下了。
她在他掌中。
“小神官,你心跳得好快。”
“你的心在和我的心一齐跳动。”
“你听。”
烟归许是糊涂了,她如迷途人行走在黑夜中,但凡有一点微光,她都不舍得放过。
隔着单薄的衣衫,他们抱得那般紧,贴得那般紧。
她听见了。
槐序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凿在她的心上,如风雪夜归人,轻叩门扉。
那般暖,暖得像喝了一坛陈年美酒,整个人都暖烘烘的,陷入一场令人安心的美梦中。
果真是故人吗?
“小神官,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你身上被下了缚神咒,苍穹碧落我都没有找到你,我真的很害怕你又不见了……”
“方才在你脚踝上落的是槐荫族秘术——美人泪,凭借此印记,我就能找到你。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千年万年,只要槐序活着,就一定会找到你。”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落进了烟归耳中。
不似作假。
槐序的手很大,一手便能覆满烟归整个腰肢,一手也能轻易拧断她的脖子。
烟归察觉到他的手游走在自己腰间,慢慢攀着背脊而上,温暖渐次传递。
他说,“成亲吧。”
“我想和你在一起,千千万万年。”
烟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
这一刻她忽然就有点明白阿夕了。
没有万分的欣喜与憧憬,是说不出那个“好”的。
烟归压下心头苦涩,擡起头看槐序。
他的眉眼淩冽,似边塞最险峻的山峰,野性与自由在脸上铺展开来。
槐序是四月槐花,是焚体烈火,也是起伏不定的孤山。
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说,他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可他说,他们曾经相爱。
曾经是多久之前呢……
可是自己已经忘记了一切,前尘往事也早一笔勾销,不该拿到今生来销账。
槐序难得的好耐心,他的手在她腰间温柔地摩挲,又问了一遍,“小神官”
“若我不愿呢?”
“这事,由不得你。”他的话带着不可置疑的决绝。覆在烟归腰上的那只手骤然加重力道,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烟归吃痛,急呼出声。
槐序这才意识到失态,忙撤开了手。
他面色阴沉,红眸转深,深得如同身侧的烈火一般,似正在灼灼燃烧。
一手再次覆在了烟归的后脖上,不疾不徐地说:“我珍藏了一条美丽的如意流云纹金锁链,与你十分相衬。”
癡心难偿(六)
揽月阁内, 冷意漫天席地。
忘忧捂着脸,冻得哆哆嗦嗦,蜷曲在墙角。
他没那个胆子, 也不敢拿命去赌。只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纵使如此, 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他还是没忍住从指缝里往外看,观察着端坐在不远处的池雪尽, 这位横空出世的绝世鬼王。
传说每位鬼王都会有自己的厄难期,在此期间气血逆行,灵力反噬, 可谓十分兇险。
池雪尽此时面色苍白,不会是入了那什麽期了吧。据说厄难期之人, 都会失去理智, 狂性大发。
忘忧害怕得瑟瑟发抖, 又往墙里蜷了蜷。
之前烟归和另外三人掉进那黑洞之中, 自己被劈了出来。雪尽解释说,是因为他太弱了, 所以进不去。
没关系, 进不去就进不去,他本来就不想去。可是没人告诉他留下来是要陪鬼王渡厄难期啊。
烟归一走, 忘忧就感受到了雪尽身上的冷意骤然增强,他都t没来得及逃命, 就被雪尽的禁制一并锁住了。
忘忧欲哭无泪, 在脑海中将各种后果都考虑了一遍, 从失身开始,到魂飞魄散。
雪尽仿佛入定般, 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一座冰雕, 冰雪塑就的面容在微微摇曳烛火的照耀下,愈发皎洁,如天上月,水中花,虚无缥缈,高不可攀。
忘忧咽了咽口水,又小心翼翼踱了几步凑近。
雪尽的睫毛很长,漆黑浓密却覆着一层薄霜,像北极白茫茫天地之上将化未化的黑水。光阴悄无声息地流过,白山黑水却千年万年地凝固在此处,没有寿命一说,它们固执而永恒,默立人间。
神灵应当是这样的。
雪尽本该是神的,他不该在地狱匍匐。
忘忧第一次産生了这样的念头。
“你在看什麽”眼前人眸子霍然睁开,冷冽的目光落在忘忧身上。
忘忧不知为何,感到喉咙有些干涩,浑身也发起热来。
完了,自己不会是个断袖吧……
忘忧痛苦地捂上眼,不敢再看雪尽。
再看,他可就真乱了。
雪尽面色苍白得几乎像是一张薄纸,轻轻一戳便破成碎渣。
他嗓子微哑,听起来愈发勾人心魄,“他们,出事了。”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忘忧却觉得这房间里面就两个人,铁定是在同他对话,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般,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上前问道:“什麽事?”
没人回应。雪尽再次闭上了眸子。
方才的醒来和对话像是忘忧的一场幻梦。
只是雪尽的脸色愈发苍白,藏在衣袍下的指尖隐隐渗出血来。
忘忧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住了,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叫牵肠挂肚。
灯火煌煌,屋内陈设集尽华丽和妖豔,金色壁上挂的那副公主出游图也被渲染得诡异至极。
红帘外是漫天星辰,魔气喧天,帘内红黄相接,映下一团纸醉金迷的橙光在烟归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