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柚(65)
听到何婶这话,蔡满顺口道:“这死丫头怎麽不哭?莫不真是个死的?”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何婶照顾好何玉珍,忽然想起什麽,转头问道:“孩子呢,怎麽还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天吶!这是怎麽回事?”
孩子脸色青紫一片,已然没气了。
何婶大急:“我不是让你拍拍孩子的屁股,你没拍吗?”
“我拍了。”岑天福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蔡满急忙帮腔:“他拍了,我看到他拍了。”
何婶用尽办法,也没能救回孩子。
何玉珍醒来后,便一直哭一直哭。
蔡满听得心烦意乱,想起父亲当年说“其实我们就是想让你去死”的话,气道:“哭什麽哭?你还好意思哭?好吃好喝供着你,竟然生了个死孩子,真是扫把星……”
何玉珍多了一条“罪名”,变得更加消沉,也更好拿捏了。
蔡满没敢去深想这件事,看到岑天福草草将孩子掩埋,也没说什麽。
直到何玉珍生第二胎的时候,蔡满鬼使神差地对岑天福说:“我们见过一回接生,也就那麽回事,没什麽难的。要不,这次就不请接生婆了?”
岑天福自然答应。
母子两个亲自接生,做好了各种準备。
这次却格外顺利,很快便生了。
孩子落地便是“哇”一声大哭,中气十足。
蔡满看到岑天福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口鼻。
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非常自然地挡在了何玉珍面前。
何玉珍有过怀疑,母子两个软硬兼施,她很快便乖顺下来。
至于她是真不怀疑了,还是不敢怀疑,蔡满并不关心。
她只是有些焦虑,为什麽还是没生出儿子呢?
一定要为岑家留个后啊。
*
现在警方将岑天福抓起来了,说那孩子的脖子是被人为折断的,说就算她不作证,岑天福一样会被判刑。
因为现场没有别的,杀人的只能是岑天福。
蔡满并不懂很多专业名词,她只知道,岑家还没留后,岑天福不能死。
以前她总说,为了岑天福,她可以去死。
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蔡满脱口道:“人是我杀的!天福什麽都不知道!”
她将罪名都揽了下来。
晚上睡在派出所里,她想自己的死是值得的,为岑家留住后了。
可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却很慌,比什麽时候都要慌。
黑漆漆的屋子,没有其他人,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连窗户都没有。
蔡满躺在床上想,这里真像个棺材。
黑暗中又一次响起父亲的声音:“我们就是想让你去死啊……”
不,我不想死。
蔡满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想死。
以前那麽艰难都活下来,受过那麽多侮辱都活下来了,现在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她一点也不想死,她想长命百岁。
可是,她不死,岑天福就得死。
那还是……她死吧。
蔡满一边哭,一边想,天福会一辈子记得她的好,会把她当亲妈,也算值了。
然后她脑子晕了下,眼前忽然就亮了一些。
而且,她还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自己也不是躺着的,而是坐着的,身体好像也不一样了——浑身酸痛不已,像连着干了一个月重活没休息过一样。
蔡满有点迷糊,怎麽回事?
这是做梦吗?
可是一切好真实,她从来没有做过这麽真实的梦。
蔡满努力睁大眼睛,但眼前除了一点光亮,和模糊的影子,看得并不真切。
蔡满想要站起身,想伸手去摸摸,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
正在害怕,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麽几件衣服都没洗完,养你有什麽用!”呵斥的声音有点耳熟。
像是何玉珍,只不过老了一些。
不,不可能,何玉珍哪里敢呵斥她?
“说话啊!你以前不是很能说吗?”来人猛踢了下她屁股下的凳子。
那凳子很小,蔡满顿时跌坐在地上。
尾椎骨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想爬起来,却怎麽都动弹不得,身体像是已经彻底坏掉了。
不过,这个角度的光线更明亮,倒是让她看到了来人的模样——竟然真的是何玉珍!
只不过,眼前的何玉珍,看起来老了起码十几岁。
蔡满想起什麽,猛地低下头。
她的手像一截枯藤,又干又瘦,只剩一层皮,看起来像鬼一样。她是开始老了,但还远没老到这地步吧?
一阵风吹来,冷得刺骨,蔡满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也很单薄。
“不用怀疑,这就是你老了以后的生活。”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蔡满想问是谁在说话,可惜开不了口。
怎麽会这样?
蔡满非常惊恐,她老了以后,怎麽会这样?
不应该是高高坐在堂上,儿孙绕膝,备受尊重吗?
怎麽会大冬天坐在地上洗衣服,这不是何玉珍该干的活吗?
等等,何玉珍,她怎麽敢这样对自己?
天福呢?天福难道出了什麽意外?
蔡满着急得不行。
就在这时候,一个更高大的影子靠近,紧接着便是变老了的岑天福的声音:“这是在干什麽?”
蔡满眯着眼睛,在一大片模糊的白影中,看到了岑天福的脸。
是天福,是我的儿子!
儿子快来救我!
你看何玉珍这狗东西是怎麽对我的!快打她!
岑天福冷漠地扫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别在外面动手动脚,被人看到又该说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