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柚(66)
蔡满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什麽都听不见了。
他在说什麽?
岑天福在说什麽?
别在外面动手动脚的意思,是可以在家里打她吗?
不可能!
一定是她听错了!
“他们说的閑话还少吗?”何玉珍说,“我当年被她打的时候……算了,我听你的。”
何玉珍弯下腰,将蔡满拽起来,拖进屋里。
“来,吃饭。”何玉珍将一碗米饭塞到蔡满手里,“可别说我们没给你饭吃啊,这可都是你爱吃的菜。”
蔡满还处在震惊中,但她的身体听到这话后,已经情不自禁端起碗,刨了一口饭塞进嘴里。
饭菜一进嘴,蔡满就吃出来了,米饭是夹生的,菜还没有炒熟。
这简直不是人吃的东西!
太过分了!
蔡满想要将碗摔掉,可惜她做不到,身体好像已经习惯了,继续不声不响地吃着。
其实她牙齿已经掉了一大半,这些东西根本咬不动,牙床被磨得很痛,甚至有淡淡的血腥味。
实在咬不动,她就囫囵咽下去。
嗓子眼像刀割一样,咽了几口后,实在不行了。
蔡满听到自己颤巍巍地问了句:“可以给点水喝吗?”
“你说呢?”何玉珍冷笑一声,“你当年怎麽和我说的?没水喝,也不能不吃,你今天必须吃完,不吃完就不能睡觉。”
蔡满怔了好一会儿。
当年?
当年什麽事?
哦,她想起来了。
应该就是前段时间的事,那天她心情很不好,给何玉珍安排的活她没干完,就不给她吃饭。
何玉珍当时也没说什麽,却跑到何婶家里去诉苦。
何婶给她做了顿饭,她又回来说人家蒸的饭好吃。
蔡满想起来了,她当时就是这样,给她蒸了一碗夹生的米饭,不许她喝水,逼着她吃完。
原来,何玉珍当年是这感受吗?
蔡满想去看看宝贝儿子,身体却不动,看来是知道他不会帮自己。
怎麽会呢?
何玉珍这样对她,她可以理解。
天福怎麽会?
“妈,家里有什麽事,咱们关起门来说。”岑天福冷漠的声音传来,“别什麽话都往外传,名声不好。”
蔡满如坠冰窟,一颗心比外面的天还冷。
后面的画面转换就快了,有何玉珍打骂她、岑天福冷眼旁观的;看见她摔倒了,从她旁边绕过也不扶一把的;也有她眼瞎了,锅里爬进只死耗子也看不见,差点一起吃进去;有她生病了,岑天福不闻不问,还说“你又不是我亲妈,让玉珍照顾你吧,我照顾你不合适”;还有她骂岑天福没良心,岑天福笑着说“这些不都是你教的吗”……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冬天,蔡满用一根裤腰带,将自己吊死在岑天福门口。
蔡满能清楚感受到自己临时的情绪,绝望,无边无际的的绝望,还有痛苦和不解。
何玉珍也就算了,天福怎麽能这样对她?!
“不!”蔡满猛地睁开眼,捂着心髒大口喘气。
这不是真的!
一定是她太怕死了,胡思乱想的结果。
“哐当”一声,铁门从外面被打开。
蔡满浑身一抖,缩成一团看着进来的警察。
“蔡满,现在要提审你,跟我们走。”警察道。
蔡满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他们来到审讯室。
对面坐着两个年轻的警察,其中一个蔡满认识,姓庄,据说破案非常厉害。
蔡满看着他,心里莫名更慌了。
“蔡满,我知道你保岑天福,是想替岑家留后。”庄问笙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但岑天福是你收养的,他并不是岑家的血脉,其实岑家早就已经绝后了。”
“不!”蔡满瞬间崩溃,“他姓岑,就是岑家的后人!”
“那你觉得,岑天福真心拿你当亲妈看待了吗?”庄问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没底。
根据他的了解,蔡满跟岑天福的母子关系是不错的,这一招大概率没用。但这是岑安锦跟他说的突破口,他相信她对母子俩比警方了解更多,暂时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才试一试。
没想到,蔡满竟然犹豫了。
她的表情,明晃晃写着“不确定”。
有戏!
庄问笙不动声色,却步步紧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替岑天福担下罪名,就一定会被判死刑。到时候,岑天福会不会觉得你败坏了岑家的名声?会不会在梨花沟住不下去?听说,岑天福的亲妈现在过得很不错,你说他会不会回去找自己的亲妈?”
会!
蔡满不想承认,但脑子里冒出的念头就是一定会。
“对了,给你看看岑天福的口供。注意时间,在你还没有替他认罪的时候,他就说是你掐死孩子了。”庄问笙将一张纸递到蔡满面前。
蔡满不认字,但她认得岑天福的签名,也认得时间。
她擡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签名。
签名渐渐模糊,变成了自己吊死的样子——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像鸡窝一样,一张脸老得像门口的桑树皮,全身瘦得皮包骨,舌头掉出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齐彬看得心惊胆战,蔡满本来就想替岑天福顶罪,这样不是正如她意吗?
庄问笙却还在继续道:“还有,你以为这件事只有你和岑天福两个人知道吗?不,还有何玉珍知道。你猜,何玉珍会说是你杀的人,还是岑天福杀的人?你要是再不坦白,死了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说。”蔡满终于开口,用沙哑的嗓音道,“我全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