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197)
林随意轻咳两声,他没想到自己的声音在房内会如此清晰,“他将我留在裕都陪你,我定会仔细做事,好好待你,我们就在裕都等他回来,如此怎样?”林随意宽慰道,他被江潜撇下照顾言栀,的的确确是江潜的吩咐。
在一瞬间,言栀的目光只盯着飘落的大雪,他轻声道:“是啊,他等了我七年,如今罚我等他,也没有什麽不可的。”
林随意怔愣半晌,柔声道:“眼下时局紧张,此去夔州,也不是坏事,至少你与他两人都得平安。”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沙哑,大抵也是对未来之路颇感迷茫,没有了江潜,他也摸不着方向。
言栀一动不动坐在榻上,看下人端来热汤,却感到周身被雪淹没。
“来,喝点暖暖身,免得感冒了。”林随意端起热汤伸至言栀面前。
言栀回神看向碗中不止冒着的热气,道:“不,我们还有事要做。”
“什麽?”林随意惊愕道。
“我们还有事要做。”言栀从榻上起身,赤脚走在地上,踏入厚实的雪中。
“你疯了!你在做什麽!”
言栀感到一阵蛮力牵引,原来是林随意拽住了自己的胳膊,下一秒言栀就向后倒去,仰着倒在雪地中,他会心一笑,仰首望着漫天风雪。
他本该如此落在凡间。
“你在做什麽!”林随意揪起言栀的衣领,使劲将他拽起了身,言栀靠在他的怀中,他的手被雪冻得有些泛红。
“林随意。”言栀愣愣唤道。
“怎麽了?”林随意气道:“这回我可不背你回去!”
言栀将他也推倒在雪中,后者骂骂咧咧地爬起,却见言栀沖他微微一笑,问道:“江潜信上是如何说的?”
林随意皱眉,不懂他在说什麽。
言栀收敛笑容,恢複常态:“我命你择日啓程,去夔州,追上他。”
“不行!”
“如何不行?”言栀问,他将林随意从雪地中拉起,平静道:“江潜所说,他不在,我便是你的主子,主子说的话你怎能不听!”
林随意愣了半晌,迟疑问:“那你呢?”
“我?”言栀轻声笑了,“我在裕都,有段竹翕跟随,有太子可仰仗,谢闻枝是我的上峰,我又有何可担心的?”
“这......”林随意踌躇了。
言栀踩着雪,走到屋檐下,冷冷看向林随意,用没有语调的声音说道:“你没得选,要麽现在明日去,要麽现在我便把你绑在相府,你不是想留在这麽,那便在这守一辈子。”
林随意犹豫擡头,问道:“你当真想好了?”
言栀擡眸,江潜的身影好像在那桂树影里,他会心一笑,没有回答,转身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他换好了一身常服,披风是江潜留下的那件旧的,只因言栀喜欢,便一直被他霸占着。林随意问道:“你去哪?”
他跟着言栀来到马廄,他牵着汀芒,似乎没有听清。
林随意又重複了一遍:“你要去哪?我认得裕都的路,我带你去。”
“不必了。”言栀跨上马,沖林随意淡淡一笑,道:“我还有事要做,若你如今还空着,便劳烦再去一趟东宫,替我问问段竹翕的意思,倘若他愿意随你去夔州投靠江潜,便去吧。”
言栀调转马头,汀芒不安地乱踏几下,“但我觉得他不愿,若他拒绝,便与太子说一声,晚些带回府里我有事要问。做完这些,你便可整理行装去追他了。”
不等林随意回答,马鞭在空气中发出“呲呲”的破风声,言栀便扬长而去。
雪好像下得更加大了,持续无声,冷到刺骨。
身份
飘飘扬扬的白雪笼罩裕都,哒哒的马蹄在官道上跑。言栀想到江潜在心中所说,漏夜离去,未曾告别,其中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魏煦昭。暗探一路跟他出了皇宫,直至江府门前。
避嫌这个词出现在信上显得格外惹眼,言栀攥紧了缰绳,余光中并未发现他人,却还是在裕都绕了个圈子,就好比从前遛马一般。
遛到了第二圈,言栀这才敢放心往小路去,马蹄踏着雪泥,逐渐到了外城。
言栀翻身下马,牵着汀芒拴在古井旁,见小屋门大敞着,象征性地敲了两下便步入其中。屋内一阵窸窣,言栀坐在堂上的八仙桌上,自顾自倒起了茶。
“是你?”宣翰明显一怔,跟在他后头走来的却是辛辞伤。
这是辛辞伤方租来不久的草庐。
言栀执着杯缓缓转动,品味里头茶色:“怎麽,不能是我吗?”说完,他轻抿一口,瓷杯“咔”的一声搁在桌上。
辛辞伤神情微变,却还是在言栀面前落座,宣翰亦恭敬坐在一旁。
“你是?”辛辞伤看言栀自顾喝茶,总觉面前此人甚是眼熟,但一时却叫不上名字来。
宣翰此时开腔:“这是丞相之弟,辛将军没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杯中水须臾而尽,言栀把玩着瓷杯,注视着辛辞伤,道:“辛将军,我们见过,您贵人多忘事,怕是记不得了。那日将军要去兵部,是我给将军指的路。”
“哦,”辛辞伤勉强有了印象,他对言栀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一身青衫,“你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言栀将杯倒扣桌案之上,目光瞟向宣翰:“本是想先来恭贺辛将军封将之喜,再去校场寻宣将军的,却不想将军亦在此,倒是省了许多事。”
“寻我?寻我何事?”宣翰蹙眉问。
言栀默了半晌,还是将目光投向辛辞伤,道:“说好无事便可去校场寻将军练武,将军莫不是忘了,难不成如今兄长蒙冤见辱,人不在裕都,将军便不认这段情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