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31)
“你便在此听候发落。”江潜突然话音冷淡,言栀睁眼时却倒吸一口寒气,心里掀起风浪。
牢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他与言栀容貌一致,身量相当。
“是。”那人弯腰行礼,江潜不由一顿,他上下打量着这副与言栀一模一样的面孔,说道:“往后再见我便不必行礼。”说完,他便抱着言栀转身离去。
狱卒横斜瘫睡在角落里,江潜便招招摇摇踏着大路出去,一边又沖言栀解释,“此人是我的死侍,最擅长易容之术,官府里大多都换成自己人了,你在我房中好生休息,不必担心。”
“我想洗澡。”言栀擡了擡眼皮,疲倦道。
江潜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也好,就当是洗洗尘。”
出了大牢便跨上一驾马车,驾车的却不是林随意,江潜依旧抱着他,却不茍言笑。言栀略有疑惑似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潜轻笑一声,似是愉悦,一手抱紧了他,一手去整理言栀的头发,而后者却下意识躲闪,言栀想到后方是连自己触碰也疼痛无比的伤。
江潜的笑似乎没有那麽愉悦了,依旧挂在脸上,却像是苦笑,他没想到言栀竟会如此抵触他的动作。
大约还在气头上。
下了马车,江潜便将斗篷往上提了提,正好盖住言栀的脸,这才放心抱他快步前行。官府似乎并非言栀所想的那般小,和以往所住的相府并无太大区别,依旧是三进三出,就连书房的位置也相差不大。
江潜将言栀稳稳放在了他的床榻上,可后者却挣扎着起来。
“髒、髒......”言栀紧紧抱住江潜的脖颈,不肯下来。
“不髒,我日日睡在此呢。”江潜解释道。
“是我,我髒......”言栀小声说道,“我的换洗衣物都在客栈。”
江潜拗不过他,只好将言栀抱在腿上,说道:“我刚吩咐下人去烧热水,恐怕还没有那麽快,我们先吃饭,怎样?”
“现在什麽时辰了?”言栀却问道。
江潜望了一眼更漏,道:“戌时,晚些我还得去一趟何府,林随意带你洗完澡你便睡下,不必等我。”
“又是去何府。”言栀小声嘟囔着,像极了个孩子。
江潜无奈一笑,道:“谁让我没本事,不得不去呀......”说着,他伸手打开桌上木罩。
“这麽多菜?”言栀眼光微闪,“有鱼有蟹,还是官府吃得好,现如今也有蟹吗?”
言栀仍抱着江潜,可后者却已然自顾为他拆蟹,“何慎搞来的。”江潜淡淡道,“送了许多东西来,就留了这一样。”
“大人。”林随意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站在门外轻轻敲击着窗子。
江潜看着言栀小口小口吃着,乖巧得不像是他,心里便越发不舍,思绪还逗留在脑海中,不愿向他提起。
“你要走了?”言栀先打破沉默。
“嗯。”江潜的喉咙泛酸发紧。
言栀舀了勺汤倒进饭中,“早些回来。”
“好。”江潜应着,却并未有所动作,直到林随意再起敲响窗户他才喟叹起身,始终没等来言栀的吻。
言栀看着那略显落寞的背影,想着吃着饭又该怎麽亲?
蟹黄配着鱼汤拌在饭里,蟹肉搁在亮晶晶的油花上,送入嘴中的那一刻眼睛先流露出笑意,言栀很快便用完了,只不过少了江潜,确实又少了些什麽滋味。
他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这才发现这屋子却只有原先相府的一半大,言栀取出架上搁置的竹扇,展开却见自己画的大王八依旧匍匐纸上,这才心满意足再将它合起。
又想起林随意放好了热水,拿了几件江潜的干净衣裳他便往浴室里去,温暖的水流优柔寡断,如泥沼般包裹着他,身体内的紧绷被推来搡去,最后化为一身的轻松。他修长的腿迈出浴桶时正巧林随意前来送衣物,推开门时不知看了多少,只红着脸躲至一旁。
言栀笑着擦干身子,振衣穿上后放下长发,去寻他。
“脸红什麽?”言栀打趣着问。
林随意还捂着脸,结结巴巴道:“别、别废话,快穿!”
言栀难得舒服愉悦,头疼好似也化在了水里,没有力气再去攀附他。
“我穿好了,林大夫。”言栀方轻松会便想着玩闹。
“那,那就回去。”林随意艰难将手从脸上摘下,试探着看他是否穿着完好,谁知言栀依旧不依不饶。
他轻笑着点了点林随意喉结,小声道:“心跳声我都能听见。”说完,林随意的脸刷得又涨红了,言栀这才心满意足似的,收起玩心回房间去。
林随意呆若木鸡,立了良久,随即啐了一口道:“就该让你渡一次劫!”
江潜从何府挣脱出来时已临近子时,何慎送至门口,还在絮絮叨叨他那些生意,庄子,田地之类,却见江潜无心于此,不由心生疑惑。
“要不......我带大人去个好地方开心一番?”何慎试探着问。
江潜擡眉,强撑出一副好奇模样:“哦?夔州还有什麽好地方?”
何慎咧嘴一笑,道:“有啊,寻芳拾花云良阁,迎春赏梦灵烟楼,大人想要什麽模样的那都有,可要我为大人安排?”
江潜阖眸喟叹:“不必了,官府还有些事要处理,本官便先行离去,何大人不必再送。”
“这......”何慎望着辘辘远去的马车,顿生疑窦,吩咐一旁的小厮道:“找人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要去哪。”
“是。”
江潜赶回官府时,言栀正躺在榻上,枕着江潜的枕头,他的体温困在被子下像是温暖的茧巢,可言栀额上沁出的薄汗却与这温柔和谐极度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