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42)
言栀道:“届时呼延臻回归草原,将军稳居朔北,倒也不失一桩美事。”
“不。”赵醒斩钉截铁道:“我还要南下,去裕都。”
“杀魏煦昭?此事将军倒不用上赶着......”
“去接辞盈。”赵醒打断道,擡眸对上言栀不可置信的目光,“我的妻子还在裕都,我要接她回乡。”
“将军,取下魏煦昭人头容易,出裕都便难,届时派下人将徐姑娘接来朔北便可。”言栀提醒道。
“那便闯出我自己的朝堂!”赵醒语调坚决,宛如闪电惊骇言栀的心。
“你是怕我取那小子的皇位?”赵醒笑意阑珊。
“齐国从不缺有野心的,”言栀平平道,“有反贼,也会有余孽。”
“何意?”赵醒眯起眼眸,问。
言栀道:“辛辞伤要带旧臣回旧都游京,魏籍要顺利登基,将军要做北方霸主,长枪却直指明堂。我从不介意天下三分,若能同所想那般容易,朔北,中原,南厉,正好三分,但就算约定如此,便会有人守规矩麽?”
赵醒一时默了声。
祁归远笑道:“往后事,往后议,还要着许多年呢,将军总得先打下朔北三州,魏籍也得守住东宫,不被雍王算计才成。”笑很玄,很苍凉,话却入了二人的心。
赵醒收起地图,放回长枪,望了一眼窗外寒澹澹的天色。
“明日同我去赴宴。”
“什麽宴?”言栀撑着下巴,目光顺着他的衣角往上。
“呼延灼还在发愁他那宝贝侄子,等不及要宴请你,就等自裕都来的言公子能给他吃一颗定心丸。”赵醒回过头,道。
宴席
言栀突然笑出声来,道:“未曾想,在下从不曾踏足朔北,却也有这许多人盼着在下来?我说了他便能信麽?”
“那便要看你如何说了。”祁归远擡眸笑笑,又催促着:“快,吃肉,吃肉!”
言栀装满了碗,以酒赠答祁归远的微笑,说道:“里头太闷,我去看看我的汀茫。”
赵醒转动酒杯,笑道:“没想到,公子还是在乎他的马。”
“汀芒陪了我一路,几千里都跑下来了,如何不在乎?”言栀端着碗筷起身,垂下头以示告别。赵醒将侍女招呼来为他引路,祁归远只顾着喝碗中羊汤。
柴房门吱呀呀的打开了,苏迪雅睡倒在草垛旁,孙澄音蹲着玩弄干草,逗着汀芒玩。
“她怎麽只会睡觉?”言栀将碗筷递给孙澄音,自己走至苏迪雅身旁俯瞰她。
“赶路赶得累了,方才侍女送来些鹹粥,她刚喝完便睡着了。”孙澄音小声提醒道。
“那你呢?”言栀问。
“我?”孙澄音指着自己,笑道:“我皮糙肉厚的,这点路算不了什麽,晚些再睡,倒是你,这肉再不吃可要凉。”
言栀起身拍拍袖子,道:“这是给你的,筷子我用过了,你换一头吃吧。”
孙澄音面色僵了片刻,旋即扯笑道:“何须公子费心,我不饿。”
“别废话了,”言栀亲昵贴着汀芒的脸,轻声道:“赵醒还不信我,委屈你们住在此处,明日过后我便给你们寻个好去处。”
孙澄音其实不在乎什麽好去处,吃得饱不受冻他便满足,更不必提一旁酣睡的苏迪雅,待回过神来,言栀已然离开柴房,不知向何处去了。
祁府庙小,别院又收容了许多丧家百姓,赵醒不敢睡着,只微微合上眼小憩,神思直往下坠,尚未触底他又强打起精神,望了眼同样睡在地上的祁归远。
祁归远连卧房也让给了邕州百姓,赵醒偏过头看看,一旁便是竈台,估摸着时辰,倒也差不多了。
赵醒轻轻推开门去院子里练剑,雪被踩得嘎吱作响,疾风在他发梢吟啸,练暖了身子,他便回到厨房中擦面,祁归远正好燃起火烧热雪水。
“睡得这样沉?”赵醒看了眼睡在长凳上的言栀,他的呼吸均匀绵长。
祁归远轻笑道:“到底还是孩子,没上过战场,也没有戒心。”
赵醒穿上铠甲,又看了眼言栀,“他可不是孩子。”
“十八九岁的模样,还不算孩子麽?”祁归远将热水倒入壶中,为祁燕婵带去。
赵醒轻轻摇晃言栀的手,唤他起来,言栀直到被晃到了第三下才缓缓睁开眼,艰难痛苦的摸了把脸,问道:“将军,怎麽了?”
“赶去草原,雪路难行,等会我们便出发。”赵醒言简意赅道。
言栀问:“草原都是中午摆宴的?”
赵醒沉默一阵,将披风抛给他,“晚上,雪路难行,赶过去就要到晚上。”
言栀去柴房牵出汀芒,孙澄音被留守祁府同祁家女郎一齐照料百姓,临走前不放心似的又为他上了一遍药,言栀一阵头昏,每每上药,孙澄音冰凉的手指总让他回忆起江潜的面孔。
“路上小心。”孙澄音道。
“好。”言栀说完便调转马头,紧跟着赵醒,白马又跑入风阵阵,雪簌簌的旷野之中。
裕都,谢宅的牌匾上挂着冰柱。
谢闻枝的花枯萎了,绿了许多年,常常被谢疏林嫌弃长相的小树也没能熬过这个寒冬,可笑的是,不久就要立春。
他也再没心思去料理那些花草,素来爱花的谢尚书在一夕之间将他的花草弃掷逦迤,刑部人道,活阎王的最后一丝人情味也被雪浇灭了。
谢闻枝坐在疏林屋外的石凳上,愣愣望着残雪挂枝头,寒鸦飞站在枯枝上,抖落了许多白色。
“云水的糕点,不合胃口吗?”陆相宜从后抱住他,瞥了眼桌上只动了一口便躺在碟中的红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