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41)
赵醒摘下言栀的斗篷,抛给大梦初醒的苏迪雅,道:“侍女莫养懒了,你且随我去厅堂,剩下的事叫给他们来办便是。”
容不得言栀拒绝,他便被赵醒半拐着进了屋,门被风吹关了,祁归远正坐在桌前烫羊肉吃。
“可算来了?”祁归远只擡头,没工夫放筷子。
二人落座,圆桌不大,三人坐着不挤也不宽泛,言栀喝了口热腾腾的羊汤,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说说吧,我走之后,裕都都发生了些什麽。”赵醒端起碗舀汤。
言栀忍着饑饿,拨弄着汤匙,故作轻松道:“裕都每日都唱大戏,看你想听什麽了。”
“将军在裕都布下天罗地网,什麽好戏听不着啊?”祁归远笑道,给言栀添了一筷子肉。
赵醒此时也放下碗,笑道:“是啊,什麽听不着,只不过这回不知怎的,还就真听落了一件,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就来问问言公子。”
更漏的微响犹如山羊的反刍,言栀的目光幽阒如夜,“将军所说是何事,不妨直说。”
祁归远此时在一旁笑着宽慰:“先喝汤,再吃肉,小公子是头一回来朔北,朔北皆是些五大三粗的匹夫,讲话不如池照那般软语絮絮,让人听着骨头先软。何必如此紧张,方坐下便要大动干戈?”
赵醒此时擡起酒杯,笑道:“我给公子赔不是。”
言栀却按住赵醒的手臂,盯着他的眼,道:“我配不上将军的酒,风雪大得沖人头脑,难免教人胡言乱语,但我既肯千里赴约,将军又何故不信?”
赵醒放下酒杯,讪笑道:“我又怎会不信你?”
言栀执起杯盏自罚,一饮而尽,欢畅淋漓,“将军想问的,事无巨细,我一一作答。”
赵醒鼓掌而笑,道:“好,好,那麽这第一问,便是问那呼延臻,”赵醒陡然沉下声音,道:“此人何在?”
“地宫,酆都,将军再熟悉不过了。”言栀回答。
“他怎会在那?”赵醒愕道,汤匙跌回碗中。
言栀回答道:“呼延灼派刺客入京杀他,正好我任职刑部,这才与呼延臻做的交易,我送他入地宫,若他能收拢军心,有朝一日破土重生,草原大乱想必是指日可待。”
“若他没这个本事呢?”祁归远不由问道。
“那便让他死,”言栀目光灼灼,似能融雪,“他若没本事,便死在里头,我放他走时知会了谢闻枝,他一把火烧了刑部大牢,到时候养个身量相当的死侍自称为呼延臻,照样能够掀起风浪,为将军所用。”
“谢闻枝可是出了名的宠臣,他怎会答应你?”赵醒蹙起眉问。
言栀淡笑道:“将军有所不知,魏邤同他爹做交易,投毒杀了谢疏林。”
“竟有此事......”
祁归远提醒道:“将军方离开不久,探子的密报就来到府中,信还躺在书房的乌木匣子里。”
赵醒略略点头,道:“还有一事,你先前来信,托我寻求戚筠下落,说此人蹊跷可疑,又是发生何事?”
言栀轻蔑一笑,道:“妖道可恨,从近来看,便是他给魏邤的毒,杀了谢疏林。若从远观,他也曾同魏煦昭交易,只是不知交易所为何事,我这才书信给将军,望将军多留心。”
赵醒一时默了声。
“将军?”言栀疑道,心中发紧,“可是寻到他的下落了?”
“此人倒是不难找,只是若想同他见上一面,又是不太容易。”祁归远道,“你可知,现任的伊氏国国师,便是一个叫作戚筠的?”
言栀惊道:“国师?”
赵醒点头道:“呼延灼此人虽说狡诈,但也不算是个心有城府,不可莫测的,我十五岁上战场,第一个交手的便是他,对此人我再了解不过。今年他忽然崛起,一路杀到了乌尔图被拥戴为王,本就蹊跷至极,后来得知是他身边有一军师,始终为其出谋划策。”
“想必那人便是戚筠。”言栀冷冷道。
“没错,如此看来,此人是不得不防了。”赵醒凝重道。
言栀轻笑道:“将军何愁?不如先说说你的计划,将军不会一辈子都要做那被人构陷的反贼吧。”
赵醒看着言栀,突然朗笑道:“谁和你说我是被构陷的?”
“什麽?”言栀怔愣半晌,迟迟没有答话。
只见赵醒绕过桌案,从脱下的铠甲后取出一卷地图,“哗啦”一声铺在了地上。
“反贼又如何?公子对魏氏不同样心生反意麽?从方才谈话听出来了,赵某本以为自己是敌衆我寡,却不想有公子,有丞相,有谢家郎,如此看来倒并非是严峻场面,反倒是天助我赵某。”赵醒取来长矛,直指裕都。
言栀侧过身,架起二郎腿笑,“将军,我反的是魏煦昭,但我可不反魏籍,他必须稳坐东宫。”
祁归远忍不住问道:“魏籍确实是个能人,但却过于妇人之仁,可做谋臣,却难做帝王,你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赵醒同样不解,将目光投向言栀。
“将军,我姓言,不是池照落魄世家,而是沧海。”言栀淡笑道。
“沧海?莫非是......”
言栀轻点头,道:“先皇后言倾澜,正是我的堂姐。”言栀道。
“我总不能反他吧。”言栀说道,“将军若不放心,大可不必将目光放至如此远处,杀了魏煦昭才是重中之重,现在,至少此刻,言栀对将军一片赤诚。”
“好、好!”赵醒笑着点头,又将矛头直指暄州,道:“我假意投靠草原,实则是想借他们之力,拿下朔北三州,以暄州为界,先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而后,呼延臻这颗棋子便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