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40)
“小心什麽?”言栀迷茫询问,他被风雪吹懵了脑袋。
陈川扶着老马,将汀芒的缰绳递给言栀,道:“身边人。”说完,他笑了两声,“有缘再见。”
“好......”言栀愣愣点头,目送他在暴雪肆虐中远去,回头又望见那半卷红旗被寒风拉扯,坚毅向前迈着步子。
越往前走,便越是吃力,越是吃力,言栀便越发的清醒。
“有人!”孙澄音指着前方,突然喊道。
言栀强撑着身子往前望,猛然睁大了眼,那是江潜的身影。
“那是谁?”孙澄音的话音中带着颤抖,呼出的热气预示着他的寒冷,孙澄音拍了拍言栀的肩膀。
言栀眨了眨眼,身影重重叠叠又逐渐便为他人的模样,是幻觉吗?又是幻觉吧。直到山上红旗旁的那人沖他遥遥招手,言栀方才挥去幻觉,看清他的容貌。
“言栀——言栀——”
言栀笑着招手回应,他已然体力不支,靠着汀芒倒在雪地中,孙澄音来不及扶他。
“赵醒!”言栀使出全身力气喊道,“快、快来接我!”
“赵将军!是赵将军!”孙澄音同样欣喜难掩,鹰隼尖利的鸣叫划过天际,赵醒指着旗帜,一步步缓缓下来。
言栀逐渐看清赵醒的脸庞在自己的眼前晃,他不如曾经那麽潇洒,风雪冻裂了他的面颊。
“赵醒、赵醒。”言栀喘着气喊道,想要合上眼,却被他一把拉起了身。
赵醒道:“不準睡,此地风雪交加,兇恶至极,睡了就起不来了。”
言栀扶着汀芒喘气,汀芒的毛皮上结了冰淩,“走吧。”言栀道。
赵醒替他牵着马,照看着言栀的情况,忍不住问道:“裕都如何了?”
“就那样,走的走,散的散。”言栀有气无力道。
“不,”赵醒打断道,略有些迟疑,“我是说,她怎麽样?”
“她?”言栀皱眉问道,他的头脑已然不能思考。
“我是说徐辞盈。”赵醒扭过头去,将话抛在风雪中。
言栀长叹一声,艰难踏上了歧砂关的石阶,赵醒打开门,他便同孙澄音一般倒在里头小憩。
“徐姐姐什麽都好,就是没人作伴。”言栀道。
“她没有给我带话?没有给我写信?”赵醒问。
言栀努力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夜话
赵醒蹲坐下,铁甲叮当响,“罢了,还有力气走路麽?”
言栀吃力扶着双膝起身,道:“可以,听将军安排便是。”
赵醒拉着孙澄音起来,后者靠着汀芒,嘘喘几口气,问:“继续走便是邕州,邕州大雪恐怕只会更甚,如此寒夜前行,恐怕兇多吉少。”
赵醒摇头道:“雪灾已然控制住了,不远处便是邕州城,祁府距离此处不过几里路,若再晚些,天亮雪淡,恐怕草原骑兵会有所察觉。”赵醒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个个是兇恶的狼,是鹰,眼神比中原人好上太多。”
孙澄音若有所思,看着一旁不开腔的言栀,等候他的后话。
“这儿离留州远吗?”言栀问。
“留州?”赵醒忖道:“不远,但也不近,留州动蕩依旧,你是有什麽打算?”
言栀转而看向孙澄音,道:“你的任务不过是护送我至夔州,往后,你是暂留于此,还是回到故园,又或者赶回裕都,皆由你自己做主,大可不必与我一路向北。”
孙澄音怔了片刻,旋即笑道:“我当是为何提留州......既是如此,公子便不必忧心小人的决定了,小人甘愿向北,即使是做一匹马,驮着公子过歧砂关,再大的风雪小人也甘之如饴。”
言栀借着赵醒铁甲飘闪清明的寒光,深深望了一眼孙澄音,眼神中并无感激,唯有不解。
“你何时得了这个忠仆?”赵醒笑问,喂汀芒吃粮。
言栀垂眸扫见苏迪雅,她正蜷缩着酣睡,诸事纷扰皆吵不醒她的梦。
言栀刻意放低声音道:“什麽忠仆,他是马,他方才还说了。”
孙澄音低低的笑了,将苏迪雅抱在马背上,一切準备就绪,汀芒的眼再次恢複清明的光。
“想必祁归远如今已然烧好热汤,只等公子去尝尝他的手艺。”赵醒温和提醒道。
言栀颔首道:“将军,那便啓程吧。”
关外冷飕飕的寒风织着苦行者的路,坍圮的牛棚与深埋雪地,只露出一根歪斜的旗杆的羊圈,言栀环视着周遭的一切,邕州的灾情传进裕都贵人们的耳朵时,还是刻意温柔了许多。
几里的长风为刃,将苏迪雅生生割痛睁开了眼,她偎抱着马首,问道:“哪、哪儿?”
言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盏昏黄的灯,道:“我们就去那。”
苏迪雅点点头,再次缩回马首后头。
“你是草原人,这儿是邕州,你想回家吗?”言栀放慢脚步,凑在苏迪雅的身边问。
苏迪雅远远眺望覆雪的山峰,摇首否定道:“不,不想回去,等,等他。”
“等谁?”言栀话音刚落,便想起了那个困在裕都地宫中,尚且不知吉兇的呼延臻,他望着苏迪雅,道:“好吧,我们快到了。”
他大抵是不太明白的,不太明白为何身边的他们都不愿意回家,言栀举头想看一眼悬挂夜空的婵娟,却也只看见飞舞疯卷的大雪。
“将马带去柴房,外头风雪这麽大,不要一晚上它就会死。”赵醒提醒道,看了一眼孙澄音,“这般好的马,陪你从裕都到夔州,又过了歧砂关,感情当真是要比人还亲了。”
“是啊。”孙澄音略笑笑,便随着下人去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