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62)
言栀突然皱起眉,捏起鼻子。
“我洗过了!”孙澄音朗声道,却还少了些底气,他擡起胳膊嗅了嗅。
言栀笑道:“哈巴狗似的,和那吃草的苏迪雅一个样。”
“瞧瞧这个。”孙澄音递给他一个丑陋的布娃娃,“我给苏迪雅做的。”
言栀嫌弃道:“棉絮都跑出来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谁会喜欢?”
孙澄音讪笑道:“从前小的时候,看着隔壁姑娘玩的布娃娃喜欢的紧,可娘亲说什麽也不肯给我们做一个。我和我的两个哥哥便只能整日漫山遍野的跑,回到家里时又臭的不行,但水在留州可是稀罕东西,娘亲舍不得水,也舍不得打,三兄弟在一个盆里洗,水都黑了还在搓。”
言栀挑眉道:“我是池照人,不去山上玩,整日泡在水里玩。”言栀凭着猜测说道,他可没有和伙伴跑山岗,击水同游的经历。
“想着便有意思,属下活这麽大,只有到了裕都方才晓得什麽才叫游泳。”孙澄音躺在榻上,目光呆呆望着帐顶,陷在回忆里。
孙澄音咂咂嘴,道:“不过据说,这池照的女孩子各个皮肤细腻,能掐出水来,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言栀无心再看眼前书,他侧过身盘腿坐着,道:“我姐姐叫言桐,她漂亮的不行,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她时而温柔似水,生气来也会骂我,追着我打,但每次都是重重擡起,轻轻放下。”
孙澄音眼光一闪,道:“当真?你可知我瞧见你第一眼时,心中在想什麽?”
“想什麽?”言栀问。
“我想啊......你幸亏是个男人,若是女子,那定是祸国殃民,有让人骨头酥软的能耐。”孙澄音越说越轻,越说着便越想笑,只敢从指缝里瞧言栀。
言栀倒也不恼,柔声道:“我姐姐在老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整日癡迷诗书,家里还请了有名的先生来教她课业,她做的诗,画的画,在我们那儿可是千金难求。”
“嚯,当真这麽好?”孙澄音弹起身来,道:“打胜仗了,回去带来给属下瞧瞧呗,这美人常见,才女可是千载难逢。”
言栀睨着孙澄音,笑道:“我姐姐可是天上的折桂仙子,你想见便能见?”
孙澄音陪笑道:“是是是,公子是谪仙下凡,言小姐自然是仙女下凡,就瞧一眼,瞧一眼嘛。”
言栀笑而不语,垂眸望了眼烛台,许久不听神仙称呼,他反倒还觉得脸红。
“公子说的,属下都想去池照瞧瞧了。”孙澄音道,又重新躺回榻上。
倏然外头号角声乍响,火把瞬间连成一片,士兵蜂拥出营,擂鼓声像是敲在了骨头上。
言栀方同孙澄音下榻换衣,赵醒便兀自掀帐而入,他神色惊恐,喘着粗气。
“戚筠,是戚筠。”赵醒道。
奇袭
孙澄音飞奔出帐牵马,言栀执着刀却被赵醒拦在身后,“你无实战经验,去高地好好看着,有情况吩咐士卒。”赵醒说完便跨上马追上魏阶与宣翰。
披上马铠的汀芒赫赫威风,言栀同样跨上马,汀芒的蹄兴奋乱踏,孙澄音携着一小群弓箭手护送言栀上高岗,依旧是当初那个熟悉的位置。
此番深夜,太黑了。
孙澄音执炬照亮眼前路,霎时轰隆声响,大车为阵宛如塞途之山,火燃成一片,瞬息间亮如白昼。耳畔号角呜呜作响,言栀目光紧锁战场,喊杀之声震破九霄,一只鹰盘旋在夜空当中。
“这......也太多了。”孙澄音咽了口唾沫,惊讶于敌军黑压压的人头,“可,为何是步兵?”
疑问如海水暴涨,汹涌浪潮裹湿言栀,他涩滞开口:“全......全是傀儡?”
“他们有多少人?”言栀迅速调整好呼吸,问一旁百夫长。
“约莫十万。”百夫长恭敬道。
孙澄音抽出刀来将言栀护在身后,说道:“戚筠狡狯,恐怕有诈。”
言栀颔首道:“傀儡是用不着车阵的,他们只懂抽剑乱挥,没有心。”话音方落,便见宣翰带领他的那支伤残部下沖出阵中,向战场中央去,这支军队出人意料的骁勇,砍落人头的动作绝不含糊。
月影火光映照绵延山景,气象一片孤寒,言栀侧首时突然听见一声长鸣,孙澄音压着他的脑袋趴在地上。
鹰飞过言栀发梢,利爪划过耳骨滴出血来。
“如何了?”孙澄音关心道,两旁弓箭手纷纷将箭矢对準那盘旋久久不去的鹰。
言栀振衣起身,没有去看远处戚筠得意的笑。
“换为火箭,我们助宣将军一番。”言栀吩咐道,“往他们后方射。”
弓箭手得了令,纷纷将矢燃起火焰,飞矢霎时如流星坠,落在拼杀之处,傀儡瞬间燃起沖天火焰,歪斜垛叠在地,断了来犯者的后路,言栀举起手,示意他们停下。
“这不是他们的所有傀儡。”言栀余光瞥见戚筠,后者正悠然自得在远处的高岗饮酒,只见言栀青衫骑白马,扬起入鬓长眉,张弓引箭。
弓上星芒似火似电,破风而去,穿过烈火击落一抹银白。
操控傀儡的锁扣,“噔”的一声应声而落。
戚筠脸色霎时阴沉,上一瞬的悠然,如今捏着酒杯呆愣着,有着落汤鸡似的落魄滑稽。
言栀收起弓,道:“许久不挽弓了,到了如今才有了几分準星。”见士兵们纷纷砍下锁扣收在囊中,孙澄音在一旁不由手痒起来,如视珍馐般瞧着那歪斜横陈的傀儡尸身。
忽然,擂鼓声再响,鼓点敲得如雷磔,铁甲重骑踏火而来,热身算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