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68)
果不其然,言栀的寝衣上已然透出点点血红,他还想掀开衣服给江潜瞧。
江潜摁住言栀的手,“别动。”
只见他提来药匣,打开取出伤药,道:“你睡得浅,睡相也差,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如今受了伤,一拉一扯都能使伤口撕裂,能不渗血麽?”
言栀垂眸瞧着他仔细小心为自己上药的模样,不由笑道:“所以你才要时时刻刻在我左右,看紧我,盯紧我,我向来不是能安定的人,你一不转眼我就会跑。”
江潜笑而不语,继续仔细包扎着,生怕他皱一下眉。
“听见了吗?”言栀伸手拍他的脑袋,却倒吸一口凉气。
“痛了吧?”江潜眉目之间皆是无奈,“还不快躺好?”
言栀虽安分躺着,却满心不耐,“听见了吗?我是你的主子,这是我的吩咐,是命令!”
“好,好,”江潜端走药匣,为他盖好了被褥,声音里满是柔肠:“我何尝不是唯命是从?你说的我可曾没答应过一件?”
“那就好。”言栀得偿所愿,说完才感到劳累,果然,血流多了,不管是人是神都会累。
江潜收拾着纱布,血染在他的手上,心里总抽着疼,他回望一眼言栀,皱眉叹息:“就数你最骄纵不过,这也便罢了,还不听话,就该把你送去池照待着。”
话虽如此,江潜又何尝不知,将他送去池照早晚也能原路跑回来,只是如今又气又悲,克制着心底涌动暗潮。
言栀指了指江潜腰间别着的,道:“这个,给我看看。”
“什麽?”江潜低头看了看,遭了,是方才那匕首。
“快点。”言栀脸上没了笑容,向他摊开手掌。
江潜将匕首取下,轻放在他手心,道:“小心些。”
“这是阿姐捅我的那柄匕首?”言栀笑问道,两指将他提起,借着烛光观察。
江潜默了声,言栀便懂得答案,自顾说道:“这匕首做的极好,花纹也漂亮,若死在这样的匕首下,倒也不亏。”
“死字挂嘴边很好听麽?”江潜道,他低垂着脸,看不清表情。
言栀将匕首放在胸前玩弄,道:“你凑近些。”
“做什麽?”江潜向他挪近,垂下眸正好与他对视。
言栀玩味道:“你不想让我死,是因为你喜欢我,还是担心我死在你面前,你害怕?”
“你在说什麽?”江潜愣了神,不禁凑近问:“又在想什麽?”
言栀抽出匕首,匕首闪着寒光,他用手指肚试了试刀尖,却被江潜一把夺过。
“我知道,从前忠心耿耿,为护旧主连斩四十余人于马下,地狱天门同时开,你哪儿也不去,是父亲下凡引你为仙,否则,这月宫你连一眼也不会瞧。”言栀睨着他道,“是因为你的旧主死在了你的面前?”
江潜见他骤然提起往事,显然不自在,只好喟叹道:“你何时知道的?”
言栀扫视他,微微一笑:“和你第一次的前一晚,父亲告诉我的。”
“想必殿下告诉你的是,我旧主阮氏,长我两岁,我与他相依为命?”江潜能在身体乍现的寒冷与炉火的交织中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自己欲盖弥彰似的自嘲一笑。
“恐怕他也没说其他了。”江潜故作轻松道。
言栀点点头,“他也没说你喜欢他。”
“是不是睡前不胡思乱想一通,这觉便不安稳?”江潜扬眉问。
“你喜欢他麽?”言栀平和问。
江潜起身执起铁剪拨弄炉火,暗忖了片刻,道:“你若是问十八岁的我,想来我是会犹豫片刻的,那时我分不清喜欢和依赖,直到他死,我大抵也没有想明白。当时不管上天还是入地哪儿也不想去,只想找个清净地去等死。”
言栀侧眸望着他,屏息凝神不让自己耳边朦胧。
“我是个孤儿,自己把自己拉扯大,我又怎会想到为仙后却是替人教养孩子?”江潜回眸沖言栀淡然一笑。
言栀亦笑道:“我也是个孤儿。”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潜回到榻边,抚摸言栀的眼,“我猜到你知晓我的过去,可却没想到是那一日之前......为何你在此之后还要答应与我同游?”
言栀绯红的脸上微微沁出些汗,他瞥过眼去,道:“不过是......一次罢了。”
外头渐渐亮起,日头初升,帐篷内却还是昏暗一片,烛光将他俩的发丝辉映出金灿灿的光,暖意在他们眼中生起。
“那日你选择来赴约的答案,便是我如今要说的话。”江潜笑道,“你还记得你说什麽吗?”
言栀想要踹他,却发现难以移动,佯装兇狠瞪了他一眼。
江潜将案上匕首扔进火炉里,让他无法再触碰那泛着铁寒的锋利刀刃,学着曾经的语气,捏着嗓子矫揉造作道:“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言栀望着他,忍俊不禁,言桐不要他,自有人将他视作珍宝。
“我要见孟先生。”言栀的眼神透露着坚韧决绝。
不知他究竟听进多少。
强势
半日后,言栀振衣危坐与帐中,伤口无休止的撕裂痛感让他感到无比清醒,孙澄音提来烈酒,酒味沉重而又强烈,在屋子里肆虐横沖。
一碗给言栀,一碗静静放在了对面。
孙澄音欲言又止,看了眼言栀的小腹,转身去请江潜。
不一会儿,江潜回到帐中,道:“你伤未好,何须穿戴这般整齐?孟先生还能怪你不成?”说着,他便伸手去触言栀的腕,想将他引回榻上。
谁知言栀摇头道:“先等他来,先生极重礼节。”他抽出手腕,拒绝了江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