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77)
外头火炮声不断,助兴似的催促,逐渐,声止,言栀倒在距离牢门一丈的距离,同样垂下了头,倒在了终点前。
汗,血和泪一起落,言栀强攀着石壁的手没能让二人滑落下去。
“嘭——”
牢门划过言栀的脸庞掉下,月光同火一起照亮,心髒跳动的顿挫促使言栀擡眸。
江潜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宣翰被林随意先擡出羊圈,言栀长吁一口气,松了手,在滑落的瞬间被江潜拽住腕子,他将自己拉出囚笼,环在自己的怀抱中。
“真慢。”言栀眼眶泛了红,嘴上却还不饶人。
江潜看着他细密的伤口,心如刀绞,撕下自己干净衣角缠住言栀的手。
“言栀——”戚筠骑马而来,错愕看着在江潜怀中休憩的言栀,马蹄乱踏停下。
江潜双眸难掩戾气,如刀剜在戚筠脸庞。
“言栀,你、不能走。”戚筠平稳呼吸,冷冷道。
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这是戚筠对言栀的执念。
“抱歉,”江潜将言栀抱起身,没有赏他一个眼神,而是径直走向自己的乌云踏雪,“他年纪尚轻,身份尊贵,从不準他在旁人家中过夜。”
突然又一声火炮声响,主帐燃起熊熊烈火,戚筠忙侧首查看,拽着缰绳飞奔离去。
“我以为你会杀他。”言栀轻声道,盯着江潜的喉结。
“我又何尝不想?可万事皆不可随我心。”江潜顿了顿,道:“你留着他还有用,你没说杀他,我便不会抽刀。”
言栀淡淡笑了,拉着江潜的领子示意他驻足。
“怎麽了?”江潜不由忧心道:“得赶紧回去处理伤口。”
言栀摇首,道:“汀芒,汀芒在马廄里,被戚筠牵走了,带它一起走。”
“好,”江潜答应道:“我这便通知手下去牵。”
“不,这麽多天了,他只认得你我,还有孙澄音,旁人牵不走它。”言栀颇有些头疼道,“我是仙人,死不了,多走一圈罢了。”
“莫要再说,听你的便是。”江潜径直走向草原深处,突然瞧见一个侍人蜷缩在木桩下,他逼视着对方,道:“马廄在哪?”
侍人瞧见言栀,正是方才自己押去羊圈之人,踉跄着想跑。
“走什麽?”言栀抽出江潜腰间鸣涧,直指侍人。
“我......别杀我!”侍人说着蹩脚的中原话,惶邃跪下。
“带路吧。”江潜沉声道,将言栀抱紧几分。
侍人爬起小步走着,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风吹着直发抖,百步过后,他伸出手指道:“那儿......就在那......”
“多谢。”言栀笑道,“你在此处等我,可不许乱跑,否则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你,走或是留,自己选。”
江潜抱着他向灯明处而去,闻到了淡淡血腥,没太在意。
“也不知汀芒在哪,可别受惊跑了。”言栀担忧道。
江潜宽慰:“怎会?上过战场的马怎会轻易受惊?”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言栀莫名焦躁起来,试图挣脱江潜的怀抱,拗不过,江潜只好将他放下。
“小心——”江潜忙跟上言栀的脚步。
言栀焦躁乱走着,血腥味重得令人恶心,他捂着口鼻,闷声呼唤汀芒,仔细听着是否有回应。
马没有打响鼻,言栀目光落至一处,瞬间如坠冰窟,直直跪在了地上。
白马成了白骨,骷髅架子沾着割下垂着的血肉,一旁有烧热的锅子,马首找不见。
飞蝇绕着白马转,白马成了一团红。
言栀的喉咙发不出声,只呜咽着喃喃,手颤抖着扶起那块肉,贴回骨头架上。
“汀芒、汀芒......”这是我的白马,我的汀芒。
江潜闻声赶来,坠了刀,言栀抱着白马的脖颈,脸庞沾上黑血,泪水夺眶而出竟也变成了红色。
自受阿姐那致命的一刀后,言栀再次感受到了痛,言桐的匕首让他痛得麻木,汀芒被分食后的惨状使他痛苦号啕。
“啊......啊......”喉咙难以发声,手却又无力垂下。
血沾染言栀的脸,刀玷污他的心,汀芒想来跑太快,谁也追不上。
重振
“言栀,我们快走。”江潜忍痛蹲下,揽着言栀肩头,后者却不为所动。
言栀摇摇头,额发沾染黏稠鲜血,不肯放手。
江潜伸手覆在言栀的眼皮上,尽管已然无济于事,他叹道:“未见马首,或许不是它,汀芒向来识途,定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我先带你走。”
沾血的纯白,骨架,铜铃没有挂在脖颈上,而是弃置一旁,自欺欺人。
“若非我执意如此......又怎会、又怎会!”言栀却向后仰首,江潜能够稳稳接住他,下一秒脚便悬于地面,马廄随之远去。
言栀停下抽泣,露出古怪微笑,说:“江潜,我想回去了。”
江潜垂首关照似的瞧了一眼,点头道:“好。”
“你不问我回哪儿?”言栀疲倦阖眸,笑容惨淡,“我要回裕都。”
“好,言栀,你想去哪都行,想做什麽便做,不必问我意见,遇到难处了我自会守你护你,所以,放手去做便是。”江潜坚定答道,将他抱上乌云踏雪。
言栀吃力般拉拽着缰绳,不消须臾,江潜便也跨上马环抱住他。言栀微微侧首,问:“如今,我还可以见孟先生吗?”
缰绳从言栀手中缓缓抽出,换江潜而执,他策马返回,在言栀耳畔道:“可以。”又生怕他不明白似的补了一句,“都可以。”
回程路远,言栀思绪纷乱,身体虚弱得不行,他近乎没意识般喃喃着“渴”,沉沉絮语敲在江潜心上,他突然拽马停下,道:“那有饮马湖,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