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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刀池野(282)

作者:为衣山人 阅读记录

江潜轻笑道:“听闻宣翰初出茅庐之时,被家中长辈引荐给了恭叔霖,二人比试时宣翰一刀便砍在了恭叔霖的左臂,恭叔霖左臂卡着弯刀继续迎战,吓得宣翰面色煞白。”

“竟还有这桩事?倒也难怪,宣翰平日在裕都时便日日跟在他后头转悠。”言栀重新趴回江潜肩头。

江潜低声道:“是啊,此人生的早,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蹤,又时常混迹酒楼妓馆,实在难以、嘶......你是猫儿还是狗?”江潜皱着眉,言栀正巧合上嘴,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不必扯开衣领,便知肩头又是一个牙印。

“我明日便去打探一番,现如今这般晚了,不该办这事。”言栀睨着他笑。

江潜深深呼吸,明月高悬,他却觉是太阳,明晃晃,热烘烘,尽数洒在身上,“你又要办什麽事?”

言栀乖乖跪坐一旁,目光刻意乱瞟着,牵出一抹笑,道:“啊——你不想办事啊,我以为你想的,那为何在朔北那会总是趁我睡着时......”

江潜忙伸手拍在他的额头,向下合上他的眼,自己也无奈阖眸道:“被褥是旧的,新年来就见过日头,方掸了灰却也只能将就这一晚,待哪日晴了再提此事吧。”

“为何?”

江潜望了眼被蒙住眼睛的人,隐忍问道:“什麽为何?平日里你不是最要干净?”

言栀擡起双手攀着江潜的手腕,将眼挪至他指缝间看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是说,为何?为何这也影响我们办事?我不要干净了,反正待会也要髒。”

四周阒然,烛光照亮言栀的脸,烛火在他眼中跃动。

“啊——”

言栀突然捂着头,恶狠狠瞪着江潜,后者擡指重重敲击,指节与额头都泛起了红。

“不办就不办!打人——”

“就该把你打晕!睡着了才让人清閑!”江潜故作兇狠般抢来话道。

言栀愣了片刻,突然胡乱挥动胳膊,抢来被褥蒙着头,蒙得大汗淋漓也不肯探出头来。

枭在降临的夜幕中啸鸣,初霁的发髻碰着大树低垂的枝丫,忍耐着低头推开门,进去后又连忙合上,生怕放入凉意。

许镜蕊已然换下白日衣衫,身着素白,坐在桌前做女红,瞧见初霁归来,略擡眸道:“回来了?快把热汤喝了暖暖身子。”

初霁应声来到桌前,站着饮下了热汤,发出舒服的叹息,笑道:“自从小姐与雍王殿下和解,衣裳饭食竟比以往在许府还好上许多呢。”

许镜蕊执着的银剪停顿空中,僵硬笑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身在雍王府就莫提从前事,小心你的舌头。”

初霁连连点头,站在原地,畏缩不前。

“坐下吧,说说,今日出去打听到了什麽?”许镜蕊放下竹篮,问。

初霁小心翼翼落座,低垂着眸子,头也不敢擡,“奴、我出去都是跟着雍王府的奴仆们走,没瞧见什麽特别的,也没瞧见什麽熟人,恕罪......”

许镜蕊无声长叹,瞧了眼桌上曾被魏邤撕扯破的衣裳,困苦涌上心头,“罢了,瞧见了又能怎样,还能上去认麽?”

“您是要缝补衣服吗?”初霁突然说道,见许镜蕊幽幽转头望向自己,忙摆手解释:“我、我瞧着这衣衫破旧了便不必补了,寻思着马上就暖和了,您该做几身新衣裳,外头有许多时兴的缎子,您可有瞧上的?”

许镜蕊喉咙发紧,问道:“你说什麽?”

“恕、恕罪......”初霁忙低下头,绞着手指不知所措。

许镜蕊质问道:“说,你听见了什麽?以往破旧衣裳碎成布了还要缝补,今日怎麽比主子还要阔气?”

初霁轻声嗫嚅:“我......我听说东宫垮了。”

“嗯?”许镜蕊微微向前探身,侧眸盯着她,好似一只黑猫。

“咳咳、我也是听旁人说起......东宫垮了,从前东宫的属官作鸟兽散,有一个叫燕苍的大人,曾是看守、护卫东宫的,现如今无事可做,皇帝也不曾授职,大抵是雍王殿下可怜他,让他平时做些采买的行当,许多侍女都托他置办些新衣裳,买些钗环之类......”

“燕......苍......?”许镜蕊瞳孔微缩,握着初霁的肩膀道:“你说是燕苍?看守东宫的燕苍!”

“是、是那位大人。”初霁说着眼中不自觉闪出羡慕的光,生怕许镜蕊发现似的又低下头去,“据说那位大人已然自立门户,在裕都城中买了个小院子,便叫做燕府,牌匾都是雍王那位新近侍提的字,从前他便常做东宫贵人们的生意。”

“燕府......?”许镜蕊倏然滑落了手,突然冷笑出声。

许鸣沧,她的好堂兄,曾说好不会在裕都立府,除却许氏门楣,不立于他氏牌匾下。却不想短短几月便已然忘了约定,甘愿屈居于魏邤赐的名下茍且偷生。

“您、您怎麽了?”初霁试探问道。

许镜蕊摆了摆手,道:“我累了,将灯吹了吧,我要歇息了。”

“是......”

初霁服侍她宽衣就寝,收拾完桌上碗筷便吹了灯,小心退去,开了门,只听见树梢拂过钗环声。

许镜蕊蜷缩在榻上轻声啜泣,她的心中有一片海,海浪相击,激起的浮沫随潮涨潮落,礁石丛生是她的心结,浪拍上撞碎了一地。

她从不想报仇,起初,只不过是想接亲眷们回到岸上,泗州荒蛮之地,又处黑风孽海之间,她于心不忍。可她也曾动摇,想着就这般寂寂无名,让许镜蕊“死”在发配途中,自己以锦心之名活着也罢。

可她不曾动摇的便是她与燕苍的约定。许氏或可茍且偷生,但不能以奴仆之名立府,就算再无人知他许鸣沧,也不曾记得闺门典範许镜蕊,宁以许氏贵名死,不以人赐贱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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