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96)
“去外头守着。”江潜吩咐道,林随意这又转身出去。
言栀坐在脚踏前,毾沾染了赵醒的血,鲜血未涸,赵醒缓缓睁开眼。
“将军怎会在裕都?”言栀疑惑道,感受到江潜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心中惴惴方才平静许多。
赵醒猛咳几声,摆手道:“我是无可奈何,你走后不久,朝中便传来要魏阶杀反贼的诏书,赶在人到之前,魏阶助我连夜潜逃出邕州。”
“皇帝还是要杀你。”江潜淡淡道,似乎早有所料。
赵醒压下口中血腥,道:“我本想去留州,朝廷的手伸不去那儿,待风波过去我再回朔北......却不想,祁归远传来消息说,皇帝给魏阶前后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令她杀我,使者不见我,却拿出另一道旨意......另一道却是削她官职,贬为庶人。”
“什麽?”言栀愕道,“皇帝派她去朔北不够,还要贬为庶人?”
“罪名是什麽?”江潜问。
赵醒握拳轻咳,深深呼吸几口,道:“罪名、罪名是......勾结外邦,篡通反贼,这是要她死......但好在魏阶手下个个忠心,围了那传诏之人杀之,魏阶隐瞒蹤迹亦在赶往裕都的路上,明日便会传出她身死的讯息,祁归远携朔北军南下与魏齐宣战。”
言栀心中骇然,喉结上下滑动,他问:“魏阶还来裕都做什麽?”
赵醒展颜笑道:“大抵是去杀魏煦昭吧,不过她的心思,我也猜不到,说不定是去寻洛尘笑的。”
言栀抿了抿嘴,道:“朝中已然多日不见洛尚书......”
江潜却摸着下巴道:“此事诸多蹊跷,要等魏阶回到裕都方才能解疑惑。”
赵醒直了直身子,却扯得伤口刺痛,他痛眯了眼:“还有什麽疑点?”
江潜转而看向言栀,昏暗幽寂的夜里声音清晰如刃,“徐慕情并非徐慕情,要拟假诏很容易。”
是啊,徐慕情蹊跷複生,是真是假尚不可知,若是同苏迪雅一般的夺舍,那便愈发不可知底下人的心意,意欲何为。
言栀默了声,颔首。
“什麽意思?什麽徐慕情并非徐慕情?”赵醒听不明白,皱着眉如无头苍蝇。
江潜摇摇头,道:“此等宫闱秘事怕是知晓之人甚少,解释太过複杂,你只需知晓从前的徐贵妃不问朝政,但如今的徐贵妃存有异心,不容小觑。”
“她......她竟敢干政?”赵醒颇为惊讶,依他对魏煦昭的了解,后宫干政之事断然不可发生。
言栀冷笑道:“魏煦昭如今只求长生之道,青烟从寝宫缭绕至了宣室殿,上一回进宫时毛笔都撩上了火星劈啪作响,呛得人险些背过气去。”
“这......”赵醒尚未晃过神,魏煦昭一向雷厉风行手段狠辣,多年不设祭祀,如今却也耽于这求仙长生之道,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江潜不疾不徐道:“他这是在给魏邤铺路,给自己一个退位,能使魏邤登基的理由,待一切障碍清楚,他安居上皇,大龙盘踞在垂帘之后,只要魏煦昭一日还在魏邤的帝王宝座谁也动不得。”
魏籍、魏阶都不能成为他最疼爱的儿子的掣肘,朝臣不行,反贼不可,亲兄亲姊亦然。
赵醒支支吾吾道:“竟......如此偏袒?”
言栀冷淡道:“不管他如何偏袒魏邤,只要在魏邤登基之前杀了魏煦昭便可。”他如今紧锣密鼓安排着不道之事,便是下定了决心不给魏邤触碰至高权利的机会。
“想个法子,得让魏邤知道那道诏书的内容,他听闻长姐受难定会坐不住前去求情,这几日得仔细留意,让魏阶进宫前务必与我们一见。”江潜对言栀说道,后者点了点头,记在心上。
“你们已然决定了?”赵醒眸光一闪,问道。
言栀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道:“啊,是的,我之前还担心当真无人开路,要去求那些个啓国余孽,如今赵将军来了也算是好事一桩,解了我的燃眉之愁。”
赵醒惨淡一笑,指了指自己的伤口:“当真?”
言栀轻笑道:“还有日子等你恢複,日子就定在......魏籍生辰那日。”
蹲伏
赵醒心道,这是费尽心思为他人做嫁妆,吃力不讨好,还盼着给旁人做打手,果真可笑。他舒展眉头,道:“你倒是给他备了份绝无仅有的贺礼。”
“为他做贺,同样也是为将军做贺,”江潜此时开口道,“若能因此封官进爵,讨个同褚殿卿般的爵位王侯,从此远庙堂,安业朔北,何乐而不为?”
言栀吃準了赵醒心思方才敢大放厥词,便料定了他的野心仅仅朔北三州,嘴上如何谈及大宝,却也只为了那三州安定。“如此,也算是一劳永逸了?”言栀说着笑睨了江潜一眼,余光却时而飘忽至赵醒身周。
赵醒几乎失笑,在沉静夜幕中哑然,许久,他颔首答应:“便看在往日的情分......这个忙我帮了,只是我如今无兵无权,当真只靠这一身武学为你开路?禁中军可不是吃白饭的。”
他与自己能有什麽情分?无非是找个托词罢了,言栀心里了如明镜,道:“从前将军是做什麽的,现如今便还是做什麽,免得将军同手下人皆不适应,如何?”
“你是说......折沖府?”赵醒微眯双眼,思忖再三,“这倒也是个法子,可恭叔霖他......”
“将军只管去要,其他的无需考虑。”江潜说道。
赵醒注视着江潜,他正牵引着言栀起身,转身临走前随意向他一瞥,却让赵醒冒起冷汗,背后冰凉。
堂堂三朝守将,恭叔霖一向是严守中立,哪方势力皆不掺和,却也被这二人说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