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03)
“哟,你还挺有文化。”
陆相宜放下几枚铜板便牵骡离去,没走几步便瞧见了千文、万贯沖自己跑来,一想便是来接自己回陆府的。
“公子!家主正等着你回去,一路上可受苦了?”千文关切道,上下打量着陆相宜。
陆相宜摇摇手,曾经的家主乃是父亲,现如今的二叔陆惟演一介庸才,却也称得上是陆氏家主,当真可笑。
“公子,先回去吧。”万贯许久不久主子,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声音都多了几分颤抖。
“好,先回去。”正好还有要事要寻二叔,如今也算是不谋而合了。
回到陆府的路熟稔至极,直到推开陆府府门,他方知早已物是人非,以往父亲生前的砖瓦摆设大不如从前,假山怪石尚在,却不见绿草丛生,唯有庭前老树新叶葳蕤,去年同父亲一起挂上的红灯笼早已不见蹤影。
陆相宜无声叹息,只道世事无常,一只油亮蟋蟀跳至他掌心,摆动着触须
“相宜来了,不妨先喝盏茶?”来者是陆惟演年前新娶的姨娘,总共只见过三面罢了。
陆相宜不想同她打交道,将蟋蟀引至木枝之上,敷衍道:“来的匆忙,还有要事,敢问叔父如今身在何处?”
姨娘笑容僵硬:“你叔父如今不在府中......权且等等。”
陆相宜皱眉道:“不在府中?姨娘若要诓骗人也得有个限度,千文与万贯来寻我,说的便是叔父在府中等候,他现如今人在何处?”
姨娘抿了抿嘴,眼神躲闪至一边,“总之......总之方才便是出去了,现如今当真不在府中。”
陆相宜紧盯着姨娘,看得后者慌乱不堪,片刻,他自顾大步走向后院,姨娘在后头忙赶着追,奈何陆相宜走得太快,连推了三道门才堪堪赶上。
书房门大开着,此处竟也没有陆惟演的蹤影。
“你、你怎可擅闯内院!听姨娘劝,莫要再往里头走了!”姨娘攀着陆相宜的胳膊,沖他拼命摇头。
“什麽意思?”陆相宜发觉端倪询问,而姨娘却只是摇头不语。
“滚开,”陆相宜甩开姨娘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这原是我的家!”
姨娘被吓得哆嗦,呆愣站在原地,却见陆相宜依旧径直向深处搜寻,直到他将本是他爹娘寝屋的大门推开。
陆惟演正跪在榻上赶忙套上衣衫,陆相宜惊惶后退几步,他瞧见了陆惟演身影下发髻散乱,衣不蔽体的女子。
“你、你竟敢在我父亲房中狎妓?”陆相宜险些不稳,扶着门柱勉强站直身。
“我不是让你在前院等候吗?怎的、怎的这般不懂规矩......”陆惟演套上履,大开着外袍便往外赶,“嘭”的一声将门合上。
“你竟敢在我父亲房中......”陆相宜尚未晃过神来,喃喃重複着。
“相宜,不过是一个妓子罢了,想必兄长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陆惟演摸一把胡须,粗喘着气,脸早已涨得通红。
“你少给我提父亲!”陆相宜没忍住厉声,合眼稳了稳气息,又道:“还请二叔将屋子收拾干净,以后切莫再行此事。”
陆惟演腹诽着,不过一桩小事罢了,何故于此?只不过若传了出去,自己怕是占不了几分理的。
“我回到裕都还未来得及落脚,听闻叔父相邀便赶来了,叔父若有要事不妨直说,相宜尚有事务在身。”陆相宜强压厌恶,胃里泛起的阵阵酸楚恶心,不去看陆惟演的脸。
陆惟演抖了抖胡子,抿嘴道:“那你便去前院等候吧,我、叔父收拾收拾便来。”
陆相宜在院内猛灌了两盏茶,冰凉茶水灌进胃中反倒激起一阵绞痛,他暗叹一声坐回凳子上。姨娘蛾眉紧蹙,不敢轻举妄动,亦不敢为他再添一点水,只望空蕩蕩的杯盏,涔涔冒着冷汗。
“叔父派你拦着我,事未办成,可是要罚你?”陆相宜瞥了眼她道。
姨娘脸色遽然一变,眼神扑朔迷离,好似要洒出泪来。
陆相宜擡眼,了然道:“你快些离去,我自会同叔父辩驳,帮你解释一二。”他心知叔父常年受叔母严苛以待,如今叔母归家一时难回,便也大了胆子,肆意妄为。
姨娘含泪点头,擡起袖子抹去泪水,便急匆匆小跑离去,时不时回望一眼陆相宜,陆相宜同她对视一眼,方才发觉她也是同自己一般的年纪。
“相、相宜,叔父方才是昏了头,此事......”陆惟演讪讪来到他面前。
陆相宜见他神情恳切,叹道:“相宜明白,此事不会告诉叔母,绝不外传。”
陆惟演笑逐颜开,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端起茶碗:“不过小事,叔父念在相宜年幼,便与你赔个不是,若相宜有朝一日成亲生子,整日面对糟糠之妻,恐怕届时便会理解叔父今日所为,不过人之常情。”
陆相宜紧捏杯盏,默然不语,却已是厌恶浸漫全身。
“今日邀相宜前来不过是想核实一件事。”
“叔父但说无妨。”陆相宜干涩道。
陆惟演虽将他的不适皆看在眼中,却也无所表示,自顾说道:“前不久谢家那小子来陆府拜访,说是刑部查案,须得调用我手中官符便宜行事,我不过一介五品文官,这官符于他又有何用?而谢闻枝却说是早便只会过相宜,说来陆府取便是了。”
陆惟演并非科举入仕,得父亲举荐提携,一路官拜给事中,方才至此清要之职,谢闻枝为何要他手中官符?
陆相宜不禁眯起了眼,问道:“当真有此事?”若非陆惟演有所异常,谢闻枝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