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05)
小太监进去通报,御书房门随即大开,谢闻枝推开车门伸手抓住铁锁,一把将李霈从中拉出,刑部属官李护安此时颈带枷锁,双手束缚,踉踉跄跄被谢闻枝牵在手中拖行,他与冯诠交换眼神,后者便忙赶上前踹开小太监,碎步引他入殿。
守卫的太监并未瞧见过这般景象,吓得缩至角落,待冯诠再出时又吃了一记眼刀,愈发的不敢说话了。
“愣着做什麽?马车岂可停至御书房,还不快拉走!”冯诠声音虽低,却兇狠得令人一怔,小太监便忙跑去牵引马匹。
只是这马车极重,他拉至宫城角落停驻之时,已然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累吗?”一道声音幽幽响起,江潜推开车门,笑容温雅,小太监正欲高声喊叫却被他一记手刀劈倒在地,同样心惊胆战的还有江潜身后匿着的段竹翕。
“此处守卫薄弱,但沁雪宫外护卫森严,你换上这内监衣裳去长信救太子出来,找时机混进沁雪宫中,我会替你们掩护。”江潜说完便抽身离去,只留段竹翕在原地急忙拉扯衣裳。
长信犹如冷宫,唯有殿外两名侍卫看守,一个正昏昏沉沉打着瞌睡,另一个则百无聊赖数着天上星,见段竹翕来此,连忙打起了精神。
“你这个小太监,不好好服侍主子,来此做什麽?”侍卫疑道。
段竹翕捏着嗓子,哆嗦道:“我是冯内侍的徒弟,上头有令,冯内侍又在殿内伺候,脱不开身......”
一听是上头的属意,侍卫不自觉挺了挺身子:“什、什麽诏令?”
段竹翕忙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大人还不明白吗?此为剧毒之物,陛下不愿令旁人知晓,只当里头那位是误食毒物,暴毙而亡。”段竹翕压低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漏出,却足以令两名侍卫胆寒。
“公公请、请进。”侍卫低头扫见一块龙纹玉佩,忙将锁头解开,为段竹翕让出路来。
好在夜色极深,灯火忽明忽暗,他们瞧不清这玉佩的端倪,正是魏煦昭赐给言栀的那一块蟒纹。
段竹翕手心沁出汗,紧握锦盒不敢松懈,却故作沉稳进去,“你们在外头等候,若戾王心有不甘,闹出点响动来,再闯入将他制服。”
侍卫头一回领到此番差事,一时不知是福是祸,心中五味杂陈,却只好应下,待段竹翕合上宫门,只盼里头的人伏法,莫要有所异动。
段竹翕暗松一气,魏籍在他跟前蹲下,小声问:“準备好了?”
段竹翕点点头,咽了口唾沫:“是,宫门外唯两名侍卫,以殿下的身手定可将他们制服。”
魏籍打开宫门缓缓走出,蔑视二人,先是扭断了那如梦初醒之人的脖子,另一人则哆哆嗦嗦,吓软了腿,他捡起侍卫掉落地面的佩剑,顿时血光飞溅,洒了一滩足以融雪的红。
魏籍默然,将剑递给抖着手的段竹翕,随即自顾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绘舆图,展开仔细看了一眼,回望一眼黑暗中言倾澜曾坐过的凤座,祈祷着母亲能够保佑。
此时,同样展开舆图的并非只此一人。
魏煦昭揉皱了裕都一角,垂眼紧盯着跪倒在地沉默不语的李霈,在他的记忆中,李霈是齐建立以来首次科举的殿试三甲。
“说,朝中可还有余党!”魏煦昭怒不可遏,却也强压怒气,试图从他口中再掏出些消息。
“并无余党,唯李霈一人。”李霈笑道,眉目间尽显恣意。
“陛下,李霈仰仗之人乃是昔日啓国瑞王一族,当年瑞王受诛,头颅挂在城墙上三日三夜也不见有人来领,想来他投靠的便是那不明下落的瑞王世子——陈觞。”谢闻枝在一旁说道。
“陈觞便是那武探花,辛辞伤?”魏煦昭胡须微颤,气得笑出了声。
谢闻枝道:“是,不久前云大人与我杀他于云溶江畔,雍王殿下便是见证,只是彼时不可轻举妄动,臣生怕陈觞的死讯传入这些余孽耳中,便静候多日,不成想,这余孽果然坐不住身子,露出了端倪。”
“寡人曾记,当年科举须得祖上清白,不曾为啓国朝廷所用之人,你又是如何逃过这层层选拔?”魏煦昭试图洞悉李霈心中所想,可他却始终敛衽垂首。
谢闻枝见他缄默,索性打破这四下阒然:“陛下,臣有所怀疑,但碍于不曾有过实证,不敢多言。”
“说!”魏煦昭一拍书案,余怒未消,见不得谢闻枝此时有所隐瞒。
谢闻枝如愿以偿,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笑:“当年陛下为收拢民心,采用的监考官员正是三朝元老,身为啓国旧臣的严大人不是麽?”
魏煦昭一怔,喃喃道:“你是说严暄?”
谢闻枝不答话了。
“说!你同严暄是否有何瓜葛!”魏煦昭踱下玉阶,死死掐住李霈的脖子,“宣严暄进宫!”
冯诠连忙应下,走时余光瞥见谢闻枝,不自觉稳了稳。
此时,亥时三刻。
谢闻枝突然拉住李霈项上铁索,将他抽离魏煦昭的手,转而怒骂道:“你身为啓国余孽,蒙受君恩这才侥幸存有一命!你不但不衔环结草,反倒忘恩负义?现下是最后一次机会!快将你的同党一一报上,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李霈故作惊恐,颤抖着唇似乎有所动摇,宫灯火焰停下摇摆,同魏煦昭一起等待、期盼。
“说!”谢闻枝猛然将他一推,李霈背后受力,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噗通”声响,同时也掩盖了一声极其微弱的清脆异响。
时机到了。
“我、我说......”李霈垂首,魏煦昭微微弯腰,似乎这般能够听得更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