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12)
“你怀疑公主,可令她驻守边疆,或是留于裕都替她招婿,何故赶尽杀绝?”言栀将诏书递还魏籍,道:“过河拆桥,我做不到。”
魏籍并未接过,眼神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似乎游刃有余,“你仍是魏煦昭亲封的令使,这便当做是你的最后一件差事,做得好自然便可享一生荣华,就此隐退江湖。”
言栀将诏书置于案上,讥诮道:“陛下不必以此要挟,做不到便是做不到,您另寻高明吧,只是言倾澜魂魄不稳,须得早些回府,就此别过。”
魏籍轻哂:“你不是照样要挟寡人......”
言栀默了声,只躬身行礼,退出御书房外。
云岁骛坐在不远处的长信宫顶,瞧见言栀气恼离去,笑着将咬了半个的梨子往空中一掷,旋即跳下屋顶。
冯诠堆笑,双手捧着一封诏书:“此事,还得由云大人来办更为妥当。”
割舍些许光阴于此,言栀自是气恼不堪,踹着道上石子不肯进府,而江潜似乎早有所料,显得尤为从容。
“这麽说你也帮了谢闻枝一个大忙。”江潜抱臂在胸,倚马含笑。
“如今这个时候,要人情又有何用?”言栀愤懑道。
江潜拉过他的手将人带回府中,笑道:“还有时间,容我再想想。”
“你若想不出法子,咱们就趁夜潜逃。”言栀说道,虽不知胜算几成,在他心中却好过坐以待毙。
江潜摸了摸下巴,难得没有否定,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言栀侧仰起头,问:“你有什麽想法?”
二人一同进了书房,而江潜合上了门,从书架夹层上取下一封信,道:“钱酣不久前送来的,是魏邤听闻裕都变故后书信与我,方才送来不久。”
言栀瞥了眼信道:“他反应倒是快,只是事到如今,他又该如何搏命?”遂拿起信粗略读了半晌,眼中溢满不可置信,“他也要逃?
魏邤早有预感,做了一份仓皇却不失条理的计划,只是这计划在言栀眼里看起来便是无稽之谈。
“虽说此事荒诞,但若成事,他们姐弟二人便有活命之机,我们也可趁乱出逃。”江潜说道,“但毕竟兵行险招,若失败,不仅他俩命悬一线,我们也会被逼上绝路。”
言栀颔首道:“正如你心中所想,此事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说完,他将信焚烧,余光却扫见江潜轻微一顿。
“难不成你心中并非如此想?”言栀愣了片刻,火焰舔舐着薄纸,在险些烧手之时被江潜抢过扔于缸中。
江潜略有些茫然地向下张望。
“你有事瞒我。”言栀肯定道。
“不,并非刻意相瞒,只是我不敢说。”江潜遮掩般摸了把鼻子,“花樾已然在赶往篁里的路上了。”
“你怎可这般轻易便答应魏邤,可是另有所求?”言栀暗忖半晌道,“出走之事你我也不必如此着急,魏邤该死,但若是借此能使公主侥幸活命倒也值得。”
言栀眼神紧抓不放:“这有何不敢?”
江潜暗自腹诽,你是河东狮,你是醋坛子,自己自是顾虑再三,最后还是化为微笑,道:“不过玩笑罢了,刚做的决定,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罢了。”
待花樾策马赶至篁里军营时,她不由错愕,士兵散漫,竟无人阻拦。阳光穿过桑树一片斑驳陆离,魏邤瘦长身影孤单伫立。
“民女花樾,奉江大人之命前来,殿下的信大人仔细瞧过了。”花樾摘下幂篱,沖魏邤福身。
魏邤正盯着树枝间的一张摇晃破蛛网,无精打采,问:“大人决定如何?”
花樾道:“大人令民女传口信,云大人不久会下篁里令殿下回京,若殿下心意已决,便可早做打算。”
魏邤木讷回眸,问:“他没有拒绝?”
花樾再次屈膝,道:“大人原话已然带到,民女就此离去。”
登上马的花樾没有过多停留,扬鞭南去,余光间扫见魏邤注视自己远去的视线,他依旧寂然伫立于此。
魏阶收了惊长缨,来到他身旁短促一笑:“接下来有什麽打算去哪,不如我让尘笑寻个好去处,从此你便可做个閑散王爷。”
魏邤容色未变,道:“他要我回裕都,此番回去定然兇多吉少,皇姐同他们一起诓骗本王,又怎会不知他此番意欲何为。”
魏阶稍楞,垂首道:“他不会赶尽杀绝,听皇姐的,此番回去你向他服个软,他定然顾念手足之情。”
魏邤沉默良久,半晌,他哑然失笑:“他不过是父皇厌弃的废王,如今不过是侥幸登基,若本王也得能臣......罢了,明日本王便回去,他的人不配来请。”
魏邤还未从父母骤然离世的阴翳中晃过神来。
“只是皇姐,你知道的,魏籍秉性恶劣不堪,如何胜任这至尊之位?”
长公主望着幼弟出神,颇为爱怜道:“你争不过他的。”
回宫
花樾走后仅半日,云岁骛携一队人马果真赶至篁里,随着一封诏书郎朗念完,魏邤扶着侍人艰难而起,突然捂着口鼻剧烈咳喘。
“雍王这是怎麽了?”云岁骛假意关怀。
“不妨事,”魏阶上前一步道,“不过是受了春寒,篁里没有像样的大夫,故而这病拖得久了些,云大人,车舆已备下,现如今便回宫麽?”
云岁骛若有所思:“雍王的身子?”
魏邤微微闭着眼,默然,只摆了摆手,恍若还在承受剧烈咳喘后的钝痛。
“那便走吧。”云岁骛提高声调,上马等候。
新帝登基的第五日,车舆从篁里缓缓驶出,跟随者一衆人马官兵,碍于雍王病情,整整走了三日方才抵达裕都,皇城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