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26)
言栀蓦然擡眸,听候下文。
“魏煦昭如何残害忠臣,逼良为恶,你我心知肚明,这才辅佐魏籍,谁知他看似宽仁,如今手段依旧如出一辙的狠辣,见你受困教坊,不由齿寒。”谢闻枝哂道,“早知如此,便该袖手旁观,或是辅佐他人。”
“魏邤是浮在水面上的暴戾,长公主虽有为帝之心,却意志不坚,优柔寡断,你还能辅佐何人?”言栀不加思索。
谢闻枝面色僵硬,撑不出笑,“如若魏籍仁义倒也罢了,所以我想让你先他一步找到言倾澜,难缠的不是魏籍,是云岁骛这条狗,若能摆脱他而控制言氏,或许是我们为自己寻得的一条退路,一线生机。”
“你们为何都觉得我能找到言倾澜?”言栀还想推脱一番,执着杯盏迟迟不饮。
“皇帝这般认定,为官者岂敢质疑?你能否找到她在他心里根本不重要。”谢闻枝道。
谢闻枝轻叹:“伴君如伴虎,家势却伴着国运,而自魏氏掌权以来无有一日不想制衡世家,不管从前的江潜,现在的洛尘笑、云岁骛,朝廷所用重臣权臣皆是孤家寡人,不管旁人如何,谢、陆两家存世百年,虽有落寞,但不管是继续报效朝廷,还是就此归还山林,谢氏定不能折于我手。”
言栀的呼吸声如同短促的叹息,他道:“所以你想让我做你的手,控制住言倾澜以便于要挟魏籍麽?”
“不,”谢闻枝道,“我知道言倾澜定然知道许多皇家秘闻,但我不过是想证实罢了。”
“证实什麽?”言栀再问。
谢闻枝道:“我的父亲是乱世名声遐迩的军师,他在时,魏煦昭重情重义,二人为统一大业而抛头颅、洒热血,父亲他报效良主,此生值得。而后呢?魏煦昭登基后性情大变,不是我心中明君,故而选择魏籍,只是我不愿再选错了,他如今与从前的仁义之君大相径庭,我不过是想以言倾澜作饵,一窥他的真面目罢了。”
“权当是验证......此人是否值得谢氏赴汤蹈火,若逢明君,是我之幸,若不能,便从此远居山林,只叹生不逢时罢了。”谢闻枝按捺心中起伏,化作自嘲一笑。
从容已然蕩然无存,言栀不安,在桌下架起二郎腿,“魏籍登基不过短短几日,月余罢了,你又是如何想到这些?若他不仁,大可上奏直谏,新君难免出差错,单困我于此,算不得是什麽错。”
谢闻枝对上言栀的目光,隐隐透着坚毅的光,“你与江潜为何起想要远走,我便是为何起的疑心......魏煦昭死的那一刻,我离你最近。”
言栀思绪纷乱,却在此刻骤停,他干涩道:“你......听见他说的话了?你不是被带去疗伤了吗?”
谢闻枝并未开口,只等言栀自己回忆当时情景,半晌,言栀总算在回忆中搜寻到一抹谢闻枝的蹤影。
“本是要去疗伤,但四周皆是兵卒,难以脱身,相宜与我在大殿顶上正巧俯瞰全貌,寻出路时瞧见了你们。”谢闻枝试图帮助言栀回忆。
言栀眼神闪避,道:“总之,罢黜魏籍不是因为偏袒庶子,而是另有隐情,这句话及深意你是一字一句都听得真切,可他声音这般轻......”言栀不由起了疑心。
“我官居刑部,看得懂唇语也不足为奇。”谢闻枝一语道破,又从袖中拿出一只云纹锦囊,递给他道:“你若此行途径池照,进城时拆开这只锦囊,上头有一故人信息,顺着所写地址寻到他,没準会知道一些隐情。”
“池照?”言栀愣了片刻,接过锦囊。
“是,”谢闻枝道,“你认识他的。”
言栀望着谢闻枝满是愁绪的脸庞遽然出现一抹笑,神色无不吐露山雨欲来,风波不止,言栀将锦囊塞入袖中,笑道:“我大抵是明白你此行来意了。”
他转身卷起珠帘,从窗下拿起纸鸢,目光流连片刻,毅然将其缚在了窗外,纸鸢随风轻舞,仿佛昨日恍若隔世。
啓程
果不其然,待谢闻枝离去后半个时辰,恭叔霖便风尘仆仆赶来,他摘下斗笠,“你做好决定了?”急促话音带着笑。
言栀却依旧思虑重重,“......是。”
恭叔霖虽看穿他心中所想,但却一字未提,只说道:“明日或是后日,你想何时啓程?我已收拾好行囊,你不必带上太多东西,尽早回来便是了。”
言栀问:“你要怎麽出城?四周都是守卫,如今夜间把守更为森严,想趁虚而入可不容易。”
“守卫守的是言栀,又非我恭叔霖,你扮作我的家仆又有何不可?”恭叔霖迟疑片刻,道。
言栀扶着窗沿坐下,站了不过片刻,小腿的酸胀便蔓延至了腰间,恐怕再站久些便会战栗。“若陛下将我的画像交给他们,届时我扮作家仆被认出,你又当如何自处?”言栀反问道。
恭叔霖不以为然,道:“略做打扮即可,你不必担心,只需跟在我后头便是。”
虽说担心时刻萦绕言栀身旁,他扶着墙的手逐渐落下,垂首道:“好,明日,明日你来接我。”
此事就这般约定下了,恭叔霖答应一声,便执起斗笠飞快离去,林随意远远瞧见后方才敢上楼寻他。
“你还是决定要走?”林随意端着三瓶药进来,搁在案上。
言栀无言,只盯着药瓶看。
“我早有所料,今日药丸方制好不久他便来了,”林随意将瓷瓶放在言栀手心,冰凉触感瞬息蔓延全身,“这两瓶与你平日里喝的汤药相同,按时辰服下,这一白瓷瓶的,里头装的是压制血蛊的丹药,若、若再同前几次那般,呼吸不畅,浑身发抖,便要赶紧吃下一粒,便可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