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32)
“出宫?先生出宫做什麽。”言栀问道。
许先生舔了舔干裂嘴唇,长叹道:“太子殿下爱吃云水糕点,那日正巧有云水商贾进京贩售,皇后殿下命我出宫......”
原是为了魏籍,不想他因此逃过一劫,成了长信宫奴中知晓这事由始末的唯一一人。
“敢问,当今陛下是公主还是二皇子?”许先生突然试探发问。
言栀脸上的光华一瞬黯淡,他压低声音,问:“为何是公主和魏邤?先生便没想过太子殿下麽?”
许先生慌道:“太子?太子......怎会是太子?”
“怎麽不能是他?当今陛下,正是中宫嫡出的太子殿下。”言栀反握住许先生的手,“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麽细节不成?与太子有关?”
“不、不能是太子,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恕罪......您杀了我吧......未得娘娘应允,我,我不能说......”许先生挣脱出言栀的钳制,又忙向他拜首,此番却也阻止不了他。
此事和魏籍有关。跪地的闷响敲在言栀的神经之上,他霎时明白了谢闻枝与江潜拜托他来此一趟的真正缘由。
魏籍此人疑点重重,宽宏的名声早已远播在外,而此时却发现一桩不可轻易翻篇的劣迹旧事。
“我不会杀你,先生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吧,只是还请先生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往后莫要与他人提起。”言栀躬身行礼,既撬不开他的嘴,倒不如去寻言倾澜问个究竟。
“您......”许先生低哀的声音乍响,言栀回眸,他直愣愣将手伸出,无奈却又落下,“您多保重......”
“就此别过。”
言栀推开院门,长吁一气,可惜紧绷的神经暂且不可松懈。恭叔霖向他招手,一旁乖巧站着戚筠,而对上言栀的眼神依旧兇戾。
“谈好了?”恭叔霖上前问。
“谈好了,多谢你帮我守门。”见他二人站的极远,言栀便知是恭叔霖的意思,好让他在里头放心谈话。
而恭叔霖挠挠一头白发,正欲开腔,却见言栀抽出长刀,直抵戚筠胸膛,冷哼道:“他并非是什麽能工巧匠,你来寻他究竟意图何在?”
事发突然,戚筠没有料到他会在此时与自己剑拔弩张,却见恭叔霖双眸微眯,露出怀疑的神色,便只好咽下满腔怒火,故作平和道:“他的的确确是我要寻的巧匠,也曾与我合作,倒是你此话何意?难不成这门你进得,我便进不得了麽?”
“是,今日我便是不準你进去。”言栀不肯收刀,睨着戚筠苍绿双眸,眸中尽是不屑。
“言栀,”恭叔霖此时开口,试图缓解气氛,“可是出了什麽事?”
言栀侧首,沖着恭叔霖挑眉道:“没出事,可我偏不让他进,除非他全盘托出。”
“实情?你还要什麽实情?”戚筠向前一步,丝毫不在乎胸口利刃。
“你找先生究竟有何意图?此时出现在池照,是否别有居心!”
戚筠空手紧握白刃,眸中戾气难消,他咬牙出声:“你说什麽!”
言栀忽地捂起口鼻,几声剧烈咳嗽,被激红的眼眶瞟着二人,煞有介事般向后退却,直到恭叔霖伸手扶住他的肩头,言栀方才放下手,恢複常貌。
“别争了,你一五一十说了吧。”恭叔霖冷淡道。
“为何?他演技如此拙劣,您老慧眼就瞧不出吗!”戚筠对上言栀狡黠目光,愤恨不已。
“说。”恭叔霖冷冷抛出一个字,掷地有声。
戚筠双肩微微沉了沉,喟叹一声,语气颇为不甘:“傀儡,你见过的,我的第一只傀儡便出自他手,别的无可奉告,至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也并不知晓,此番是倒了血霉遇上你。”
傀儡?朔北一战的数万傀儡源头竟出自许先生,言栀惊愕不止。
“现在我可以......你!”
戚筠正开口,却见言栀旋即转身粗暴将门推开,却见言栀呆立原地,俨然一副受惊模样,戚筠忙上前查看,方才明白他为何噤若寒蝉。
粗麻白绳悬于木梁,挂着老朽灰白的脖颈,整个人悬在半空晃。
“快救他下来!”言栀揪起恭叔霖的衣领道,“还来得及,还有一线生机!”
恭叔霖此时却站定不动,淡淡道:“来不及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
制造傀儡,致使呼延灼实力大增,朔北军险些覆没,宣翰被俘失去双腿,这源头竟是曾报效家国的皇城旧人?
言栀茫然趋前一步,疑惑不解的神情化为怜悯的苦笑,笑音阴冷,令人悚然。
他缓步向前,攀着老朽僵直的双腿,兀自笑道:“不管是为了使旧事就此湮没,还是误与戚筠为伍,进了棺材便可尘埃落定是吗?那我偏要查个水落石出。通敌叛国的罪名尚未澄清,您怎麽就能下去陪伴谢疏林?”
“言栀,你做什麽了!”戚筠上前探老朽脉搏,言栀已然转身离去。
“站住!”戚筠愤然呵道。
言栀拾起长刀归鞘,夷然不惧:“我尚有要事在身,你们且自便吧。”恭叔霖追他不及,言栀跨上棕马强拉马缰,棕马扬蹄长嘶,便四蹄翻飞疾驰而出,言栀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一心只向汪洋,池照的街市不甚熟识,却鬼使神差似的知晓该往何处。
对,他是要去沧海,去找言倾澜问个究竟。
可言栀无暇顾及太多,频频的气喘使心肺犹如火烧,痛楚隐隐而出,不自觉垂首弓背,缰绳渐松了,马儿却还在跑,细密的汗珠落入马鬃,迎面突然扑来海风。
呼吸,呼吸,是沧海,言栀心道,身体虚弱地浑身发抖,下一刻便跌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