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31)
言栀望着道旁绿树,问:“如何?”
“好啊,有何不可?”恭叔霖闷声笑了几声,抓紧马缰,不自在地又甩打了几下,二马扬蹄,跑得越发快了,他只觉此去寻找孤冢不再沉重失意。
虽他依旧倥偬流离,而长鞭所指之处满目光怪,希望陆离。
二人寻得了驿站,整顿片刻便牵着一匹枣红马向着信上地址前行,言栀虽说是头一回来到池照,却总觉得眼熟,凭着感觉走了几步,却也寻到了信上所书的街市。
而恭叔霖也便松了一口气,相信他便是生于池照。
总算走到了那间院子前,言栀抹了抹额上汗珠,忽然听见唿哨一声,他僵住了身子。
“又见面了。”戚筠缓步走至二人跟前,背手而立。
言栀冷冷道:“当真是阴魂不散。”
“你来这做什麽?”恭叔霖问道,同样没有好脸色。
戚筠一愣,道:“方才同您说了,我来池照寻一工匠,此人记忆精巧,却不想在此遇见了您......所言字字非虚啊,您可要信我。”
“难不成你们要寻的是同一人?”恭叔霖恍然,抱臂在胸,遂转向戚筠道:“让他先进去,等他出来,你再去拜访。”
戚筠顿时换上一副戚容,瘪嘴道:“您偏心啊......”
“别废话,言栀。”
言栀颔首,自顾推开了院门複又合上,盆栽花草摆满整个院子,毫无章法可言,只是淩乱之间存有一条通人的小路罢了,言栀胡乱猜测着此人喜好,正擡手敲门,门自便开了。
一位老者执着拐杖出来,老态龙钟。
言栀脑中嗡的一声,迟疑开口:“许、许先生?”
眼前之人正是替言栀修好醒狮簪的许老先生,可修完簪子没多久,便收到他死于刑部大牢的消息。
许先生呆愣原地,双目无神,左右转着眼珠,失明使得他宛如惊弓之鸟,“谁、谁在那?”
言栀向前搀扶,握住他的手腕,“我是言栀,去年在裕都......您可还记得?”
许先生微微擡头,大好阳光洒在苍白眉睫,只剩微微暖意,他好似在思索,良久道:“言栀......记得,我记得,你不呆在裕都,来寻我做什麽?”
“我......”言栀一时语塞。
“不着急,不着急。”说着,许先生便自顾向着侧边去,不远处有一藤椅,想必他是寻此,
言栀扶他在藤椅上落座,老朽却固执摆手,执意推开言栀搀扶双手,颤颤巍巍去了墙上木瓢,去到后头斟了两杯村醪,一杯放在八仙桌上,一杯让言栀捧在手心。
“多谢先生。”言栀啜饮一口,村醪滋味寡淡,犹如白水。
许先生却咂咂嘴,好似尚在回味,“让老朽猜猜,必定是谢家那小子让你来的,对吗?”
“是,先生神机妙算,又是如何得知?”言栀放下杯,笑答。
低哑笑音自许先生喉底发出,连笑声也透着风霜苍老,“谢疏林那小子最是纨绔,但好在......也只有他才能知道我的下落。”
呼吸微滞,言栀的目光落在杯中涟漪,温声道:“是啊......但先生猜错了,疏林他如今日日悬梁刺股,性情大变,也不用尚书大人操心担忧了,这次是陆公子让我替他来看望您的。”
“陆公子?”许先生不过小饮,却也面色酡红,几分醉态,他重重呼吸,问:“可是陆尚书之子,陆相宜?”
“是他。”言栀颔首。
许先生兀自点了点头,失焦的双眸低垂,“我懂了,你是为那件事来的......”
“那件事?”言栀开口询问。
许先生不由端正坐姿,试图辨认言栀方向,“我且问你,你的言氏出于何地,先皇后于你又有何关联?”
言栀无处安放的手执起杯再抿一口,稳了稳,道:“池照言氏,先皇后与我......”
“不、不对,不是池照,池照只是个幌子,我知道。”许先生打断言栀的话,坚定道,“罢了,你要和我说真话,先皇后与你可有关联?”
言栀自知隐瞒不过,索性直言道:“先皇后......是我堂姊,堂姊不曾有嫡亲手足,便视我为血亲。”
波涛
若说实话,言倾澜是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可如今身在人间,便是再将她唤长一辈也是情理之中,言栀执着见底酒杯,迟迟未有所动作。
许先生颤着双唇,喃喃自语:“居然是您,居然是......”
“您说什麽?”言栀微微探出身子,却见先生兀自站起,紧接着,双膝微屈,摸索着石阶将要下跪。
“先生!”言栀忙将其扶起,皱起眉头。
“奴才有罪,是奴才辜负皇后,国舅该杀了奴才,让奴才恕罪......”
“起来说话,”言栀将许先生按回座中,在他面前蹲下,道,“我自有满腹疑问想请先生解惑,只是事多冗杂,不知从何说起,还请先生冷静片刻,容我略忖一二。”
许先生呆坐椅中,双肩起伏不止。
言栀回想从前与江潜的谈话,细节早已忘却,只知眼前之人乃陆氏旧人,长信宫奴,一生颠沛流离,沦落至此。
“我那时尚且年幼,不经世事,只知堂姊落难,霎时背负妖邪骂名,如今新帝登基为她正名,方才了却旧怨,先生曾服侍堂姊,可知其中细节?”言栀侧首擡眸。
许先生果真如坐针毡,哆嗦不止的手握住言栀的手腕:“皇后冤枉,皇后一世清白,助先帝屡得战功,又怎会是妖邪?定是有奸人设计!那日我奉皇后懿旨出宫,出去前还安然无恙,回来时却......皇后幽禁宫中,太子交由贵妃抚养,而长信宫奴仆尽数诛杀,我因此侥幸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