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40)
谢闻枝早已候在门外了。
“去给祁归远也煮一碗送去,那小子三碗的酒量还要与弟兄们吹嘘,今天恐怕有他难受的。”赵醒笑道,戴上护腕出了帐子,转眼便瞧见了静立一旁的谢闻枝。“谢大人怎的也这般早?”
谢闻枝略笑道:“呼延灼未审,我心中难安。”
赵醒想到此节不由头疼,轻叹着望向云翳,道:“呼延灼狡猾至极,昨日宴后我细细想过,他这般容易便落入我手,或许另有图谋也不一定。”
“不必思虑过多,总得先见了那厮。”谢闻枝道。
“你跟我来。”赵醒伸手做请,带着三两随从与谢闻枝步至营外,一齐上马,“我将他关进了邕州府衙,离着不远,但有重兵看守,比关在营中让人放心。”
谢闻枝颔首,见赵醒疾驰而出,自己也催马前行,紧跟其后。
不久,赵醒在前勒马,邕州府衙的匾额映入眼帘,谢闻枝不待坐骑停稳,便从马鞍上翻身下来,吩咐下属引路。
“多加小心,有变高呼便是,我们都在外头守着。”赵醒攀住他的左肩,驻足叮咛。
“好。”
天底下牢狱皆一个模样,谢闻枝在刑部行走多年,早已习惯幽寒阴冷,兵卒执起铁锁,打开牢门,直至谢闻枝立在其中,呼延灼依旧垂首不语,没有举动。
随从搬来了太师椅,随即立在他身旁。
“呼延灼,”谢闻枝冷觑他一眼,在阴暗中落座,“你为草原征战多年,手下也不乏有几支熊罴劲旅,又怎会敌不过呼延臻?”
呼延灼打了个哈欠,吹开眼前髒发以便于将眼前之人看清楚,“赵醒不来审我,怎的派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来?”
谢闻枝撑着下巴,垂眸问:“呼延臻在你眼里也是黄毛小子麽?”
呼延灼摇摇头,长长叹息:“若不是他得齐国相助,勾结朔北,我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罢了,成王败寇,我既已决定要赌,输赢便无甚重要。”
“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输?”谢闻枝微微向前探身,呼延灼斜眼乜着,嘴角一抽,“有何指教?”
谢闻枝语带嘲弄,笑道:“因为你脑满肥肠,不似人君。”
谁知呼延灼并未发作,只换了个姿势坐着,晃动酸胀手腕,一边端详道:“我见过你。”
“这般急着认旧识,是想通了要说你的奸计麽?若你早早坦白,说不準将军还真会饶你一条狗命。”谢闻枝不屑。
呼延灼眉头紧皱,似在思忖在何处与他相识,这眼缘又是从何而来。
“你手下残部皆已除尽,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倒不妨来说说你与戚筠的交易。”谢闻枝语气稍缓了些。
“你既说我是穷途末路,干脆将我杀了,还关在牢中审什麽?既然肯在我身上花心思,这不就说明我并非无路可走?”呼延灼梗着脖子,兀自仰头笑,“我对你们很有用。”
牢中憋闷,谢闻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道:“是,草原一统,齐国得与呼延臻约法三章,在这之前你都有利用价值,但也代表我们随时可以将你送回草原,由呼延臻处置,届时可不止是一刀剐那麽简单了。”
“一个败军首领,你以为呼延臻会如此重视麽?”呼延灼下巴一绷。
谢闻枝扬了扬眉:“你脑子不笨,又何必妄自菲薄?”
呼延灼敛声屏气,片刻,擡眸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谢闻枝冷笑一声,脸色泰然自若。
“无双军师谢岷,如此响亮的名头我又怎敢忘?”呼延灼见他笑容僵硬,啧啧开口,“他与我交手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只可惜被奸佞所害,至今尸骨未寻吶。”
谢闻枝霍然起身,“奸佞?谁是奸佞?”
呼延灼佯装惊愕,略带遗憾地朝牢外瞟了一眼,“他被害死这麽多年,你居然不知?”
谢闻枝锐利眼神追随着呼延灼的一举一动,不肯放松,“想混淆视听?你还是不必费这个心思了。与草原交涉在即,也就是这个月的事,届时我可没工夫再陪你閑谈。”
熟料呼延灼却道:“破燕那一战陆惟明和魏阶都在,他们就没告诉你?”
谢闻枝双眼突然闪过厉芒,拽起呼延灼相商铁链,“我劝你谨言慎行,反贼已然杀尽,你能活着全靠将军施恩,要麽将你与戚筠的密谋全盘托出,以功补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若再敢顾左右而言他,格毙勿论!”
呼延灼未回过神,又被谢闻枝踹回草席之上,剧痛使他抽气连连。
“来人!”谢闻枝跨出监牢,与不远处的赵醒遥遥对视,撇去目光,“此人狡诈,若问不出便用刑吧,他征战多年,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打不死。”
旧部
赵醒从未见过谢闻枝如此气急模样,一时哭笑不得,只将酒囊递给了他,“先喝一口顺顺气,急什麽?”
谢闻枝接过仰头痛饮,热辣的酒水顺着咽喉滑下,他猝然捂住嘴咳嗽,“咳咳......我当是水......”酒水的火热自舌尖一路烧进胃,寒风一吹,脸开始发烫。
“军中自是酒多于水的,现在痛快了吧?痛快了就和我说说,呼延灼是说了什麽话气得你自乱方寸。”赵醒戏谑一笑,不着急上马。
谢闻枝本不愿提,而如今却也没有搪塞胡诌的余地,便直言道:“没问出什麽有用的,反倒扯了些什麽陈年旧事,以致于拿我爹娘做文章。”
赵醒耸耸肩,牵过马匹道:“对付这等小人可急不得,想当年我年轻气盛时也听他编排过赵氏,因此气恼不已,险些误了军务,这是他的惯用伎俩,你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