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81)
恭叔霖幽幽开口:“若往上数,陆大人的亲兄与谢岷称兄道弟,陆氏又抚养谢佞多年,您又是否参与期间?”
“我?我可是奉陛下之命率领南厉军北上平乱的!”陆惟演朗声道。
“殊不知是否欲贪朔北之功。”恭叔霖扬眉碎语,眼神左右飘着。
“够了,陛下在上,明德殿岂是尔等喧哗之地?”严暄冷不丁道,他起身迈向言栀,居高临下望他,“本相只问你一句,虞州随军而去的火器营遽然爆炸,是何人所为?”
言栀并未擡首,只愣愣盯着手腕铁锁:“赵醒。”
严暄利落回首,向魏籍行礼道:“朔北一战死伤衆多,罪魁并非刀兵,而是火器,据生还将士所说,大火烧了两天两夜,焦尸垛叠,面目全非,火器所毁,这于虞州而言亦是重创。”
魏籍忖道:“枢相的意思是?”
“千般罪过,只在赵醒一人!”严暄的精神异常矍铄,“事已至此,陛下深究原委始末并无意义,眼下当该收拾朔北残局。”
“枢相是想草草结案?”陆惟演不可置信,严暄蓦然回顾,盯得他心中发毛,陆惟演讪讪闭嘴。
一片寂静中,群臣皆侧耳等待魏籍下文,片刻,台上终于传来一句冰冷回应:“皇姐前不久上书,说道朔北战乱皆她一人,愿从此驻守边疆与百姓休养生息,朔北一日不宁,她便一日不回,甘愿一生徘徊边疆,只求寥慰心中罪过。如此引罪,寡人不禁潸然。”
洛尘笑微愣,不安地攥住圈椅上的小兽。
“朔北糜烂多年,先帝时,赵醒拥兵盘踞,但观其意图草原,于大齐无害,索性借其牵制呼延六部,想不到却是弄巧成拙,罢了,先皇有罪,寡人亦罪不可赦。言栀,你肯随军回京,寡人始料未及。”魏籍虚言几句,将矛头又指向言栀。
言栀念叨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能去向何处?何况我曾与故人有约。”
“什麽故人?”魏籍双眸微眯,展露几分魏煦昭的影子。
言栀垂首轻哂:“沧海故人。”
魏籍一时错愕,却也立刻敛容,道:“先皇器重于你,寡人东宫为主时你亦是百般帮衬,如若往事一笔勾销,你可还愿效忠寡人与否?”
“陛下!”陆惟演直起身子,却被褚玄晖压住了手臂。
“承蒙陛下不弃......”言栀鼻尖酸楚,眼眶微微泛红,令人心生怜悯。
魏籍展颜解颐,合掌道:“好,寡人便複你通事令使之职,你可莫要让寡人失望。”
迷雾
“还不是个令使,还不是个传话的。”陆相宜落寞垂首,“区区令使,每日就围着皇宫大内转,皇帝与你过节颇深,倘若有心为难,怕是要整日整夜閑不下身来,还不如去刑部做一个最小的主事,还能借公寻些方便。”
言栀伏在案上,此时微微仰首睨他:“令使有什麽不好?我需要的是这个名分。”
“魏煦昭为仿古之制,除为令使,你倒是红极一时,如今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陆相宜托着下巴道,他目光不如从前炽热,灰蒙蒙呆滞木讷。
言栀揉揉眉心,说道:“都等我笑话才好,明里掀不起风浪,你在暗里如何看清孰真孰假?”
陆相宜一凛,兀自又垂下了头,目光游走在茶盏沿上,“这几日我与罗叔都在一块儿,没发觉他有什麽异常......我也听你的,去何氏宗庙磕了头,日日与那些纨绔表兄勾结着,想必不需几日便能传出我忘恩负义,流连风月的臭名声。”
“你害怕麽?”言栀觑了他一眼。
陆相宜摇头,眸光恍惚间淬亮几分:“当务之急是为闻枝正名,除却这件事,我又能做什麽呢?”
言栀缄默不语。
“魏籍与你的合作是什麽?”陆相宜捏着茶盏迟迟不饮,手指上摩挲。
言栀直言不讳:“朔北一战中,除却三位将军,还有不肯回头的公主,我是唯一见证事由始末之人,他要我御前认下一切罪过皆为祁、赵二人,公主乃错信他人,将真相石沉大海。我若矢口否认,他又如何自欺欺人?”
“除却此事,还有一桩便是他要我臣服。”言栀嘲谑道,忍俊不禁,“自他登基,我与江潜便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若不可用,便是昭然若揭的杀心,与他周旋久,如今閑在裕都,倒不如认下方便做事。”
陆相宜追问:“那他答应你什麽了?”眼神直勾勾盯着言栀,盯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江潜藏匿伊氏王庭参与重建之事,交换条件自然是帮我寻找江潜下落,又自认我是娇生惯养吃不了苦头的,便答应些金玉其外的荣宠之事。”言栀被他盯得发毛,阖眸坦白。
“接下来怎麽做?”陆相宜冷峻依旧。
“如今我在明你在暗,最大的掣肘便是云岁骛,往后你我相见也得小心为上,切不可像今日一声不吭便躲进府里书房。”言栀想到此颇为头疼。
陆相宜一时歉疚,窗子被夜风吹得咯咯作响,言栀霍然起身,伸手合了窗。
“我明白了,重新啓用云岁骛,将他擡至明面上封了,不仅你我,朝野内外何人不是胆战心惊,但我不晓得侯官为何人。”陆相宜沉声思忖。
言栀微愕,随即平淡道:“云岁骛,你不知道?”
陆相宜亦是一愣,面露十足的鄙夷,冷笑道:“他这厮竟也爬到台面上来了?”
“大理寺卿的位置依旧,皇帝御笔未勾旁人,无人胆敢置喙,想必是正值用人之际,让他代为培养心腹。”言栀语气淡漠,似乎并不在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