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莺(5)
我放她回厢房休息,她不敢。
“怎麽?”我调侃她:“难道司马相爷还吩咐你要侍寝?”
“赵大人!”婉儿被我气得一张俏脸火一般潮红。
“快退下。”我说。
婉儿望着我,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但她最后还是说不出来。她听话地退回自己的厢房。
宫苑之中突然冷清了许多,室内风影相摇。
夜色之中,我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首曲子,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终日弹奏,只给一个人听。
在月色柔和的晚上,那人听得如癡如醉,他对我说:清持,你总令我销魂。
我微笑,他不胜酒力,每逢在这种时候便开始胡言乱语。但这又有什麽关系,反正我爱听。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我仰起头来,夜风翻起白纱如烟。
抚琴者明显技艺生疏,全曲的精韵被其糟蹋得不堪入耳,听得人心生烦燥,我不禁皱起眉头。
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把我最心爱的曲子弹得似午夜魔音,看来我得会他一会。
我兴致勃发,随手在箱笼之内翻出古旧的琴器,把它搬到案台上。
高山流水,月明人静,我调好弦,与那陌生人对弹起来,似两个素不相识的武林高手在擂台上过招。
听见有人从中加插进来,对方明显有一下子乱了阵脚,但却并未停止。
我佩服抚琴者的勇气,生平最喜欢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于是,我们便在这漆黑的庭园之内,各自发挥毕生绝学,斗得不可开交。
宁静的相国府此夜变得不宁静,要是某人辗转难眠,恶梦交缠,那也是他活该。
对方的琴律惭显浮燥,有点零乱起来。
正在最高峰时,突然一声尖鸣,似是断了琴弦。我停下来,对方兵器已失,手无寸铁,我胜之不武,于是兴趣大失。
我叹气,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自从进了这相国府来,日日游玩也得腻了。
实在没有多少娱乐,以致无聊到要做这种事情。
把琴丢开一旁,我刚好听见有人敲响我的房门。
“司马相爷请赵大人过堂一聚。”门外的童仆说道。
过堂一聚?我进府已为数几天,今日终于有幸被想起来,还真是难得。
有什麽不可以在光天化日下说的事,非得找这夜半三更的时辰来相聚?我只觉兴趣缺缺。
我换过一套衣衫,随这传话的童仆穿过迂回的长廊,已遥见相国府大堂内一片灯火辉煌。
这相国大人正摆好一桌子的美食佳肴,似等着不知名的客人驾临。
我径直走进堂内,司马燕玲只看我一眼,向我请了一个手势,并没有说话。
旁边的侍女马上过来为我倒酒,我一点也不与他客气,我们之间的沟通一向不需要对话。
我们习惯用眼神互相瞪视对方,刀光剑影。
站立一旁的侍从个个都不知所以,但也察觉这堂内的气氛稍有不妥,没有人敢哼个一声半句。
“你们全部退下。”相国大人突然大发慈悲,下人们如悉重负,争先恐后逃离事非之地。
想必是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才会让他下这麽大的决心请我过来,他对我惜字如金,就连见我一面,也是极不情愿的。
“清持,我是来知会你一件事的。”司马燕玲说。
“洗耳恭听。”我答得漫不经心。
“那个昏君,在行宫遇刺,已命送黄泉。”
“真有其事?那真是万民之福。”我说。遇刺?知道那昏君行蹤的人有多少,你我心中有数。
司马燕玲停了一下,他觉得有点惊讶。
“清持,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清持愚昧,还请司马大人明示。”
“你在朝中如此张扬,到处树敌,想除你而后快的人比比皆是,此消息一旦渲扬出去,恐怕你难逃一劫。”
“这就是相国大人急于把清持接回相国府的原因?”我冷笑地说:“那真是清持的罪孽,清持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这麽有力的开场白,无非是为了铺垫下面的阴谋,果然,司马燕玲接着说了下去:
“清持,现在有个选择可救你于水火,只看你愿不愿意。”
“不妨说来听听。”
“镇南军已攻陷朝廷,新王很快便会登基进殿,但在此之前,必须先清除异己,招贤纳士。”
那关我什麽事?不过也大概猜得出个眉目。
在事情还未完全敲定之前,新王需要熟知内情的人为他铺好锦绣的大道,听司马燕玲的口气,想必是与那边有所默契。
这人一脸的昂然,暗地里一样心怀鬼胎。
我夸张地说:“啊呀,清持一直以为相国大人精忠爱国,义礴云天,想不到我王对卿本是信任有加,卿却背着本朝勾结番邦。”
不过那个昏君能死得如此干脆,我倒是有点羡慕。我仇家衆多,日日安份地等在宫中,却总不见有人来刺。
司马燕玲并不理会我的冷嘲热讽,领教得多,他也得麻木了。
“清持,我国被亡乃是天意,昏君无道,新朝易主也是迟早的事,不如展望新王登基,造福万民。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与我一起为新朝效力。”
咦?我不是听错了吧,这相国大人可是在拉拢我?
“为新朝效力?”我问,有点疑惑。
“是,”司马燕玲表情平淡无波,看不出起伏:“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开国有功,必定受到重用。”
我们?这相国大人还真是看得起我。他想拉我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