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白鹤(118)
“做生意的?”老者似乎笑了一下,“那你们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啊,就缺做生意的,几位远道而来,不如去我家里坐坐?”
“不必了,我们住客栈就好。”
“也行。”老者站起身,给他们指路,“我们这儿呢,名唤百里城,你们顺着这条路走,不多时就能看见城墙了,所谓百里,说白了,就是这地方太小,不过一百里罢了,是个三不管的地界,田地贫瘠,又因为在庐水下游,每次庐水闹灾,我们也要跟着受罪,偏偏人家庐水还有朝廷赈t恤,我们这儿啊可是什麽都没有。”
萧景衍微一敛眉,“那你们靠什麽谋生呢?”
老者指指鱼竿,“钓鱼啊。”
阮如玉觉得奇怪,“老人家,这水流如此湍急,你能钓到鱼吗?”
“当然能了,而且还不少钓呢。”
阮如玉看着空空如也的鱼篓,不由得皱了皱眉。
萧景衍也觉得这个老人有点奇怪,他不欲久留,于是拱手道,“多谢老人家指路,我们这便告辞了。”
老者神情叵测,似笑非笑,“不谢。”
几人辞了老人出来,阮如玉纳闷道,“他那个鱼竿上根本就没有鱼饵,鱼篓里也是一条鱼都没有,他钓什麽呀?”
萧景衍笑道,“或许,他也是想学姜太公钓鱼呢。”
“得了吧,他自己都说,这个百里城最是荒芜,他在这儿钓鱼能钓到谁啊?”
阮文卓从后头大步走上来,“阿姹肚子饿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阮如玉也有些饿了,她指着前面的一家酒楼,“我瞧这家不错,咱们就去这家吃吧。”
天钧
几人走近了, 才发觉这酒楼年久失修,就连门扉上的横梁都断了一根,瞧着分外荒凉, 阮文卓擡手拨了一下酒幌,他瞧着指尖灰尘, 微微敛眉。
“啧, 这儿怎麽这麽破啊……”
花姹扶着门框, 往里唤了一声, “喂, 有人吗?”
半晌,里头走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络腮胡子,他横眉立目,从头到脚打量着几人, “呦, 几位是外乡人?打尖还是住店?”
阮文卓游走江湖多年,一眼就瞧出这人不似寻常店家,于是他大步上前,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这位好汉, 咱们都是并肩子, 犯不着钉孤枝。”[1]
络腮胡子愣了愣,随即点头道, “哈哈哈哈, 原来是道上的朋友啊, 怎麽不早说,险些酿下大错。”他说着, 一抱拳,“在下姓杨名钧之,百里城人氏。”
杨钧之?
萧景衍听见这个名字,恍惚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阮文卓笑着拱了拱手,扯谎道,“幸会幸会,我叫穆轩,我们几个都是走南闯北的客商,第一次来到此处,还请杨兄多关照。”
“原来是生意人,好说好说,几位客官里面请。”
阮如玉听得发愣,她拽拽萧景衍的衣角,悄声问道,“你听得懂他说的话吗?”
“应该是道上的话吧。”萧景衍擡眼扫了一圈,“我猜,这是一家黑店。”
“黑店?”阮如玉心里打鼓,花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怕什麽,有我和沐玄呢。”
几人坐定,少顷,杨钧之端了五味脯和苑羹过来,“我们这儿物産贫瘠,怠慢几位了。”
阮文卓笑说不妨事,又朝伙计要了几碗烧酒,他顺了口酒,夹起一块儿条脯,才吃一口,就忙吐了出来,阮如玉关切地问,“阿兄,你没事吧?”
“没事。”阮文卓压低了声音,“你们别碰这道菜。”
阮如玉不解,“这菜有毒吗?”
阮文卓缓缓摇头,“无毒。”
萧景衍见阮文卓不肯直言,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他轻声道,“战祸频仍,常有兇年,百姓们食不果腹,民间多有易子而食,啖人血肉之事。”
阮如玉听了这话,握着筷子的手一哆嗦,下一瞬,她“啪”的一声撂下筷子,掩唇跑出酒楼,萧景衍连忙追了出去。
风有些大,沙子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阮如玉在台阶上抱膝而坐,她的影子垂在地上,微微发颤,脚步声起,她回头瞧见萧景衍,迷茫地唤了一声,“随之——”
萧景衍解下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我在。”
“随之,我不明白,为什麽同为人类,却要互相残杀?”
萧景衍沉默了一下,他也想知道为什麽。
老弱添沟壑,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2]
他放眼望向荒芜贫饔的土地,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酒楼内,伙计倪丰盯了几人一阵,附在杨钧之耳边悄声说道,“老大,你说他们是哪条道上的啊,我怎麽瞧着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呢?”
杨钧之丢开手里的算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警告你小子啊,别犯浑,这几个指不定是哪路神仙呢,你万一得罪了,可没人替你兜着。”
“嗐,知道知道。”倪丰舔舔嘴唇,继续劝着,“杨老大,我这不也是为了您吗,咱们酒楼可三四天没开张了,好不容易来人了,您还不让动,手底下的兄弟们怎麽想啊。”
杨钧之没吭声,他知道倪丰说的都是实情,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他思忖半晌,沉吟道,“这样吧,你带着人,趁他们睡熟了再动手,只一样!只準取人钱财,不準害人性命。”
倪丰巴不得一声,“得嘞!您放心!”
入夜。
杨钧之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一个在最东头,一个在最西头,阮文卓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多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