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白鹤(130)
这话阮如玉说过三次,一次是数月前同萧景衍说的,一次是今日同花姹说的,还有一次,是不久以后,她同自己说的。
“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花姹重複了一遍,若有所思,“或许吧。”
“你呢?阿姹,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麽?”
“我呀——”花姹拉长了尾音,嘴角不自觉上扬,“我小时候没什麽梦想,每天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花姹举起坛子,酒水从中溢出来,一半进了她的口中,一半顺着她的下巴淌进了光亮稀薄的夜色。
阮如玉听见酒水落在随风曳动的叶子上,漾起了一片“沙沙沙”的韵律。
桂月西沉,那坛子酒阮如玉没动几口,基本都让花姹喝光了。
花姹吃多了酒,眼神有些涣散,话也渐次变得模糊不清,阮如玉想要拽她回去,却根本拽不动,花姹握住阮如玉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撒开。
“母亲……别走……”
阮如玉怔了一怔。
母亲?
阮如玉凑到花姹跟前,她应该是睡着了,眼角蓄着晶莹的泪花,这是阮如玉第一次看见花姹流泪,阮如玉一直以为,她这样刚强坚韧的女子是不会流泪的。
阮如玉望着这样的花姹,突然就有点心疼,她擡指拨开花姹鬓角的碎发,“阿姹,你醒醒,我是如玉啊。”
花姹却不理她,只管喃喃念着,“母亲……母亲……”
忘忧
翌日, 花姹头脑有些昏胀,微风拂落她的耳畔,她仿佛又听到了昨晚枝桠倾曳的沙沙声, 她擡手揉着太阳穴,问道, “如玉, 我昨天都和你说什麽了?我怎麽什麽都不记得了。”
“你昨日吃多了酒, 我问你有什麽梦想, 你说没有, 然后你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是吗?可我怎麽隐约记得,我好像还和你说了什麽?”
花姹晃晃脑袋,“嘶,好晕。”
阮文卓给她斟了杯白水, 他难得瞧见花姹这副样子, 自然不肯错过这个看热闹的好机会,于是抱膀嘲讽。
“阿姹,你不是一向挺能喝的吗,怎麽连如玉都喝不过, 啧啧啧, 还醉成这样, 看你以后还逞不逞强了。”
花姹咬牙, “沐玄,你胆子越发大了, 竟敢跟我耍横撂恨, 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阮文卓觉得好笑, 满不在乎地说,“来啊,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还收拾我。”
他话音刚落,就见花姹掀翻杯子,直沖自己而来,阮文卓笑容一僵,不对,她站不稳不耽误她出手啊。
阮文卓赶紧接住杯子,随手搁在案上,一个转身的工夫,他把阮如玉推到了自己前头,态度极其诚恳地道歉,“阿姹,我错了,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现在知道错了?晚啦!”花姹用手拨开阮如玉,催道,“如玉,你快躲开。”
阮如玉笑着给他们解劝,三人正闹作一团,忽听那边喊起来,“将军又发病了!快去请大夫!”
机会来了!
花姹和阮文卓相视一眼,随即快步而去。
阮如玉留在原地,她看着花姹的背影,不自觉想起了昨日花姹卧在自己膝头,含泪唤的那声“母亲”。
“阿兄。”
“怎麽了?”
“你听阿姹说过她的父亲母亲吗?”
“好像还真没有,我记得阿姹说自己是孤儿,无家可归,师傅这才收留她的。”
阮文卓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不对,既然花姹骗了师傅,那麽她说的话或许也是谎言。
阮文卓看了一眼阮如玉,“好好的,怎麽问起这个?”
阮如玉坦诚道,“昨夜阿姹吃多了酒,我听见她含泪呼唤自己的母亲。”
“母亲?”阮文卓怔了一怔,“那,方才阿姹问你,你怎麽不说?”
“因为,我觉得,她一定不希望别人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阮文卓点点头,“也对,那我也当作什麽都不知道吧。”
“嗯。”
一个时辰之后,花姹从任初的营帐中走了出来,她揭开敷在脸上的一层面皮,抱怨道,“闷死我了,这东西还得改进,这麽可不经用。”
阮如玉撚着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皮,讶然道,“这也太逼真了,不会是真的人的脸吧?”
花姹一笑,“傻姑娘,怎麽可能,这是我自己做的,做得虽然不像,一时半刻糊弄糊弄他们,还是过的去的。”
阮如玉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阿姹,你好厉害啊,你怎麽什麽都会啊。”
“闯江湖嘛,肯定什麽都要会一点。”花姹笑着谦虚,“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可不敢说厉害,如玉,你要是有兴趣,等哪天閑了,我教你啊。”
“好啊!”
阮文卓上前揽住花姹的肩,关切道,“没遇到危险吧?”
花姹握住他的手,“当然没有啦,放心吧,来,我和你们说说那个什麽任初的情况。”
果然如他们先前所料,任初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才会甘心为贾太后所驱使,不过,按照花姹的说法,任初体魄强韧,耐力惊人,所以他的记忆并未完全消退,时不时就会爆发疯狂可怕的病症,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花姹只知道他中了毒,却分不出他中了哪种毒,对于任初的症状,她可以说是无计可施,只能先为他施针,以期缓住病情。
阮文卓眉头紧锁,“任初中的什麽毒啊?这麽邪门?你居然都不认得?”
花姹摊摊手,“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麽罕见的毒药。”她顿了顿,补充说,“不是我大言不惭啊,我在大梁大魏之间闯蕩多年,见过的听过的实在是太多了,一般来讲,这世上只要是有名有姓的毒药我都是认识的,除非,这味毒药根本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