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白鹤(2)
“姑娘想说什麽?”
“王爷以为,臣女学识如何?”
“姑娘才名在外,本王亦是感佩。”
阮如玉施施然一礼,“既如此,臣女毛遂自荐,自请出任太学博士,还望王爷首肯。”
萧景珃一愣,“你要入朝为官?”
“是。”
“我朝从未有过女子入学为师的先例,你一介女流,如何服衆?”
“王爷若愿意给臣女一次机会,臣女自有办法。”
“可是,本王凭什麽要给你这个机会呢?”
“太子t甚得民心,一朝身死,天下百姓为其扶棺者何其之多。即便王爷以谋逆之罪盖棺定论,可王爷管得了史书工笔,堵得了悠悠衆口吗,王爷杀了为太子请命的三千学子,以儆效尤,可是王爷自己也知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会污了陛下清听。”
“继续说。”
“阮氏一族书香清名,世代不涉朝政,若是王爷能推举阮氏入朝,必得一大助力,名声上亦可挽回一二。”
“可惜呀,你父亲不愿意。”
“父亲不愿,臣女愿意。”
“我大梁虽无旧例可循,但观其余诸国,五经博士向来皆为男子出任,姑娘虽有才名,终为女流之辈。”
“既然五经使不得,那麽六经总该可以了吧。”
“六经?姑娘是说《诗》、《书》、《礼》、《易》、《乐》、《春秋》?”
“是了,六经传自周公,至今独遗乐经,王爷不觉得这是一大憾事吗?”
“卷帙浩繁,《乐经》已然失传,怎麽,难道阮府之中藏有《乐经》孤本吗?”
阮如玉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萧景珃不解道,“姑娘这是何意?”
“臣女虽无古籍孤本,却也颇通乐理之道。政通则乐平,人幸则音和,宓子贱鸣琴而治,政简刑清,是为一段佳话,王爷若是相信臣女,臣女定会在乐经一事上开出一番天地。”
萧景珃把玩着手中建盏,“你说的固然有些道理,只是阮家子侄衆多,有些虽非嫡系,亦是可造之才,本王凭什麽要选择你呢?”
“王爷自己也说了,王爷看中的人选并非嫡系,世家高门,最重出身,王爷若只是推举了几个庶子庶孙,如何收拢累世公卿,岂不是枉费了一番心血。”
萧景珃笑了笑,指骨忽一用力,建盏应声而碎。
“阮如玉,你别把本王当成傻子!建康谁人不知,当年你母亲与裴皇后指腹为婚,将你指给了太子萧景衍,你叫本王如何信你?”
阮如玉面不改色,娓娓道来,“臣女虽与太子有过婚约,不过是两家大人随口戏言罢了,臣女都已经忘却了,王爷又何必挂怀呢。况且,臣女作为太子的许嫁之人,出首太子忤逆,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萧景珃敛眉不语,良久方道,“本王不明白,你究竟图些什麽呢?”
阮如玉屈膝跪下,“臣女只求王爷三件事。”
“你说说看。”
“父亲年迈,不善俗务,还望王爷可以放他归乡。”
“这个自然。”
“天下男女,殊无二异,臣女既为六经博士,愿以此为先,开天下女子读书之先河。”
萧景珃思忖道,“这是你们太学自己的事儿,你若能说动其余几位博士,本王自无二话。”
“多谢王爷。”
“不是三件事吗,还有一件是什麽?”
阮如玉朝桌案上的卷轴擡了擡下巴,“王爷可否把此画赠予臣女?”
萧景珃望着《青溪》,眉头微蹙,“你要此画作甚?”
“太子犯上作乱,臣女身为大梁子民,深以为耻,故而,臣女想将此画悬于太学之内,一以自勉,二以诲人。”
萧景珃先是一愣,后又一笑,“哈哈哈,阮如玉,你真的是阮德之女吗,你们父女二人的脾气秉性还真是大不相同,有趣有趣。”
“王爷的意思,可是準了?”
“一幅画而已,你若喜欢,留下便是。”
萧景珃拢衣而起,向她走近两步,伸手扶她,“太子已死,姑娘何不另择良人?”
阮如玉听出这话不对,连忙退后一步,行礼道,“三年孝期,臣女不敢不遵礼法。”
萧景珃“哦”了一声,又问,“那麽,三年之后呢?”
阮如玉抱着琴的手不由一紧,“三年之后的事,自然三年之后再说。”
萧景珃勾唇一笑,没再多说,他拨开拂及面颊的郁郁垂柳,大步离开。
脚步声渐远,阮如玉松了一口气,藏在琴下的匕首脱手而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泛红的溪水映着阮如玉苍白的面容,在融融春日里,显得分外寒凉。
她颤着手,捡起冰凉的匕首,喃喃自语,“随之,你别怪我,我这麽做,都是为了你。”
南狱
建康狱。
“裴义”被萧景珃派去的人马抓回建康,缚于地牢之内。
各式各样的刑具在他的身上过了一遍,大大小小的伤口,犹如刀刻斧凿,血红一片。
萧景衍不是裴义,他生在皇室,长在宫闱,拿刀是为纂刻,举剑是为修身,他一路颠沛流离,身子已然不济,如此这般重刑招呼,几乎要丧命于此,可他不能表露分毫。
否则,裴义就白死了。
裴义是年少成名的羽林郎,他的身子骨绝不会这麽弱。
所以,萧景衍必须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要学着裴义的脾气,出言挑衅。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强撑着扯出一抹不屑,“怎麽,没吃饭吗,就这点力气?”
审问的人用缒石死死缠住他的脖颈,他听见狰狞的笑喷入耳中,“裴义,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太子在前往廷尉途中畏罪自裁,你说,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