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白鹤(27)
阮如玉怔怔地望着他烹茶的背影,为什麽,他们连烹茶时的举止都一模一样?
萧景衍递上雨过天青瓷盏,“阮姑娘,请用茶。”
阮如玉接过瓷盏,“谢谢……裴侍郎。”
萧景衍愣了愣,随即很快释然了,“不谢,姑娘今日找我,究竟为了何事,可是言老的下落有线索了?”
阮如玉抿了一口茶,点头道,“我可以确定,言老就在襄阳王的府邸之中。”
“你见到他了?”
“没有。”
“那你是如何确定的?”
“襄阳王不喜读书,可他这一二年却从太学借了许多古籍孤本,你说,这是为什麽?”
萧景衍了然一笑,“除非,他的府中住着一位爱书之人。”
“正是这个道理。”
“在哪儿?”
“十有八九,是他的书房。”
“好,我知道了。”萧景衍长袖一礼,“谢谢你,阮姑娘。”
阮如玉轻轻摆手,“不必谢我,我又不是为了你。”
萧景衍又是一笑,却并未说话。
空气中似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潺澴而过,阮如玉垂下眼帘,瞧着茶中松影,没话找话,“我记得上次去芳菲楼,你说你不知道季青是谁的人,现在可知道了?”
“不知道,说来也是奇怪,季青丢了令牌,又跑去了太学,他背后之人怎麽可能不找他过去问一问,可偏偏季青那边并无任何异常,瞧着竟跟没事儿人一般。”
阮如玉安慰道,“别急,日子长了,总会露出马脚的,我们只消以不变应万变。”[1]
萧景衍淡淡“嗯”了一声,又听她问,“对了,芸娘之事,你查的如何了?”
“有些头绪了,若是这几日有人去太学找你,还麻烦你转告我一声。”
“为什麽不让那人直接来裴府?”
萧景衍叹气道,“裴府里的耳目衆多,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追查此事,太学每日来来往往的学子无数,偶尔有个陌生人,谁也不会留意。”
“行吧,那人多大年纪,什麽容貌。”
“二十上下,喜欢着黑衣,挽高髻。”
“高髻?”阮如玉挑眉看他,“是个女的?”
“是啊,姓花名姹。”
萧景衍瞧见她微妙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笑道,“怎麽,你吃醋了?”
阮如玉白他一眼,“我吃什麽醋,这和我有关系吗,莫名其妙。”
“她同芸娘有些故交,又是大魏十步门中人,消息网罗之事,她做起来定是得心应手,我估摸着,要不了几日,她那边就该有线索了。”
“行了行了,你不用和我解释这麽多,花姹是吧,我知道了,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是皇上身边的散骑侍郎,若要调出旧案卷宗,应该不是什麽难事吧?”
萧景衍神情一肃,“你要做什麽?”
“我做什麽不用你管,你只消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都不知道你要做什麽,我怎麽知道,我愿不愿意帮你?”
阮如玉无奈,“我要查案,这个案子,和随之的死有关系。”
萧景衍微微动容,“什麽案子?”
“我听文南说,几年前,杜尚书的儿子杜锦曾在太学闹出祸端,而云昭之死也是在这个时间,所以我怀疑,杜锦同当年的科举舞弊一案有关。”
“不用查了。”
“为什麽?”
“因为我已经查完了,杜锦的确曾在太学同云昭发生过争吵,还动手打伤了云昭,但是,云昭死的那晚,杜锦并不在芳菲楼,所以,他没有杀人嫌疑。”
阮如玉思忖道,“那麽,那日同云昭一起的士子都有谁?”
“贾氏子贾明旭,杜氏子杜琦,太学士子颜温寒,还有——”
“还有谁?”
萧景衍似是笑了一下,“还有我。”
“啊?”阮如玉怔愣地擡眼看他,“你?”
提及此事,萧景衍一直都有些后悔,或许,如果当年他没有劝说裴义赴约,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彼时的羽林郎裴义性情疏狂,那日,贾氏t子贾明旭和杜氏子杜琦邀他赴宴,他本来是想拒绝的,是萧景衍劝他为人切莫太过张扬,既然人家来请,还是去坐一坐比较好。
裴义听了萧景衍的话,便去了。
可是那晚,贾氏子贾明旭和杜氏子杜琦不停地向裴义敬酒,他最后喝得不省人事,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云昭已经坠楼身亡了。
裴义酒量一向不错,萧景衍当时便觉得有些蹊跷,他担心这件事情会牵连到裴义,所以,他由着此案胡乱了结,又一直在暗中追查那夜的真相。
“裴义,当初随之按下此事,又悄悄派人追查,该不会是为了你吧?”
“或许吧。”
阮如玉语气含恨,“你究竟哪点好,值得随之这麽对你?”
萧景衍注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道,“那麽,随之又有哪点好,值得姑娘这麽对他?”
“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他的好,岂是一两句话能说的完的?”
“阮姑娘,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随之他活了过来,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了,他也会耍手腕,也会要人命,你还爱他吗?”
阮如玉怔了怔。
“你爱的,究竟是那个干干净净、端坐高位的他,还是跌落泥潭、卑如蝼蚁的他?”
轻风拂面,吹落稀微梵音,萧景衍望着头顶洁白的云朵,轻声一叹,“雪花刚刚飘落的时候,和天上的云朵一样洁白干净,可是早晚有一天,白雪会被人践踏成肮髒的烂泥。随之的确很好,可那种好,是不切实际的,阮姑娘,你爱的不是随之,而是东宫太子萧景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