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白鹤(66)
阮如玉沉默良久,“那麽你呢,萧景珃,你的宿命又是什麽?”
萧景珃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尘屑如烟,跃金浮动,他伸出手,试图抓住些什麽,可是摊开手掌,掌上却是空空如也。
萧景珃扑了扑手,神情轻松了不少,“或许,如你方才所见,没有宿命就是本王的宿命。”
“这话倒是有趣。”阮如玉想了想,说,“不过,我并不认可王爷说的话。”
“愿闻其详。”
“王爷说,自己不信鬼神之事,却又说人各有命,此乃天道,天道不可违,王爷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是啊,的确自相矛盾,可是人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就像本王倾慕姑娘,即便知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本王也没办法放下。”
阮如玉听了抿唇不语。
萧景珃毫不介意地笑笑,又道,“再比如,本王明知道人不可能死而複生,可本王还是觉得随之没有死。”
他的目光徐徐凝结在阮如玉的脸上,试图从中找出他想要的答案。
说者有心,听者亦有心。
阮如玉面不改色,强作镇定,“我也希望随之没有死,可惜……”
她阖上眼,再睁开时,已见星星泪光。
阮如玉心中暗笑,看戏看多了,轮到自己做戏,倒也是孰能生巧,信手拈来。
萧景珃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儿落泪,眸光不觉微动,“人死不能複生,节哀吧。”
阮如玉淡淡“嗯”了一声。
萧景珃换了个话题,“对了,舞乐署的事情,需不需要本王帮忙?”
“你?”
“母妃在宫中多年,你若遇到了什麽难处,本王去找她说上一说,也未尝不可。”
“哼,襄阳王一向工于算计,每次出手相助,总要和我讨价还价,想来想去,终究不够划算,我还是靠自己吧。”
“靠自己?”萧景珃脸上闪过一丝玩弄,“你可知,舞乐署是个怎样的所在?”
阮如玉不解,“舞乐署不就是专供宴饮舞乐之事吗?”
“你想得太简单了。”萧景珃走近一步,挑眉看她,“阮姑娘,你真的了解大梁禁苑吗?你知道太后娘娘当年是怎麽走到先帝身边的吗?”
“太后?她不是贾氏送进宫的吗?”
“是啊,可是当年,各大家族都有送女儿入宫,彼时先帝已经年迈,在这种事上也不甚留心,若不是她想办法混进了舞乐署,你以为先帝是如何注意到她的?”
阮如玉捂嘴,“太后娘娘居然还做过这种事情?”
“英雄不问出处,宫里知道此事的人甚少,本王同你说起这个,只是想提醒你,舞乐署,没有你想得那麽简单。”
阮如玉将信将疑,“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本王不光知道太后娘娘的旧事,本王还知道先帝之死的真相。”萧景珃伸出一只手,颇有几分得意地看着她,“阮姑娘想知道吗?”
阮如玉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凝睇不语,许久方道,“襄阳王,我们换种玩法,如何?”
萧景珃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收回了手,“你可以说说看。”
“陛下子嗣不算少,可是能平安长大的却是寥寥无几,如今,巴东王萧景欢沉迷声色,安南王萧景远遁入空门,海宁王萧景固才干欠佳,陛下的几个儿子里也就襄阳王还算出色,王爷是做大事的人,难道脑子里就只有男男女女这等儿女私情吗?”
“虽然是奉承的话,可从姑娘的口中说出来,本王却也爱听,让本王猜上一猜,阮姑娘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你要助本王登上帝位了?”萧景珃拢了拢衣袖,“本王不需要,本王想要什麽,自会自己动手去抢,还不屑于要靠一个女人争夺。”
他停顿片刻,又道,“不过阮姑娘放心,你要做什麽,本王也不会阻拦你。”
阮如玉轻哼一声,“你不阻拦我,是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我能成功,对不对?”
萧景珃不置可否。
阮如玉觉得没趣,兀自往外走了两步,忽又站住。
她并未回头,因此他只能瞧见她笔直的背影还有铿锵的声音。
“萧景珃,你知道你和随之最大的区别是什麽吗?”
萧景珃微微动唇,便听她说,“随之从来没有质疑过我的能力,无论我要做什麽,他都坚定地站在我的身后,而你,未免太过自信。”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阮如玉已经走出好远了,可萧景珃还怔在原地,掌心硬生生被他攥出了两道刺目血痕。
游刃从梁上一跃而下,“主子!”
游刃喊了好几声,萧景珃才逐渐回过神来,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游刃想要安慰他,便说,“无论如何,好在先太子已经死了,阮姑娘早晚有一天能明白王爷待她的好,即便她不领情,到时候王爷大权在握,想要她服软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哼,你也觉得萧景衍已经死了?”
游刃一头雾水,“他若没死,阮姑娘怎麽会哭得那麽伤心,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她在外人面前落泪呢,那麽刚强的一个女子若不是实在伤心,何至于此?”
“是啊。”萧景珃话中有话,缓声道,“本王也是第一次看见她落泪。”
演技
阮如玉才到太学, 便见枫儿向她小跑过来,“先生,方才舞乐署有人来给先生送东西, 说是什麽蔡令人的意思,先生快去看看吧。”
阮如玉料着是账册到了, 便一点头, “叫几个人搬到乐馆, 等下我慢慢看。”
枫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只怕不行, 东西太多,先生的几案上根本放不下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