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仵作洗冤录(196)
“没事了。”江瑟瑟覆上裴霁舟的手, 回想起往事,关于蚀骨之痛的记忆似乎早已从她的脑海中淡却, 但每每提起时, 她的头、她的脚、她的指尖, 以及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如针刺一般, 不痛, 却磋磨着她的心志。
裴霁舟积了满肚子安慰的话, 却在看到江瑟瑟坚韧的目光后,又咽了回去。他将江瑟瑟揽进怀里,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心知一万句好话也抵不了她所受痛苦之分毫,唯一能给予她慰藉的,便是将那十恶不赦之人绳之以法,以慰她家人泉下之灵。
“王爷你还要抱我多久啊?”江瑟瑟搂着裴霁舟的腰抿笑道,“我还得给老师煮蓣泥粥呢。”
裴霁舟这才将她放开,两人脉脉对视之际,江瑟瑟隐约看到了他眼角泛起的泪花。
“你哭了?”江瑟瑟不可置信地看着裴霁舟。
裴霁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将头别向了他处。
江瑟瑟感动之余又扑哧笑出了声,她偏头看了裴霁舟一眼,想帮他擦掉眼尾的泪痕,可刚一伸出手便被裴霁舟按了下去。
江瑟瑟心领神会地没有说什麽,她轻轻捏了一捏裴霁舟的手腕,转身继续捣起了薯蓣。而裴霁舟经过了短暂的缓和后,最终平複了心绪,并跟至江瑟瑟身后询问她自己能做些什麽。
“升火,会吗?”江瑟瑟瞄了他一眼。
觉得被小觑了的裴霁舟当即道:“那必须会!”说着,便将箭袖撸到小臂上,坐到竈前架起了柴。
江瑟瑟看着有模有样的裴霁舟,不禁莞尔一笑。
裴霁舟点燃火后,便静静地坐在竈前看着江瑟瑟忙活,见她将捣好的薯蓣泥又倒进锅里煮成了稀粥。
“想来,一顿简单的午饭对于王爷来说也不在话下吧?”江瑟瑟朝裴霁舟挑了挑眉梢。
裴霁舟点了点头,起身扯了扯袖口,应道:“放心,交给我!”
江瑟瑟意味深长地朝着他笑了一笑,又想着他都这样说了,定然是没有问题的,因而放心地端起蓣泥粥朝荀尚卧房去了。
江瑟瑟用汤匙搅散了热气,直至粥变得温而不凉时才舀上一小勺喂进荀尚嘴里,而荀尚一如既往地只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
荀尚从头到尾闭着眼睛,吃完东西后头一偏又昏沉睡了过去。
江瑟瑟帮他擦了嘴,又理了理被褥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及至前院,她见华伯景正斜躺在台阶上高举葫芦喝着闷酒,江瑟瑟顿了顿脚步,接着扬起笑上前喊了一声:“师父!”
华伯景稍稍擡了瞟了她一眼,又躺了下去。
江瑟瑟见他脸上的红已蹿到了耳后,担心他喝多,于是噘着嘴劝道:“师父您少喝点儿,要是醉了可没人管你。”
“醉?什麽是醉?”华伯景已然醉得糊涂了,他很是不服气地挥舞着双手,大言不惭道,“你何时见为师醉过?”
江瑟瑟被他的言行逗笑了,她将手中的托盘搁在一旁,转身去扶华伯景却被对方拂开,“别管我,我没有醉......”
话没说完,华伯景便呕了一地。
江瑟瑟怕他一头栽进秽物中,赶紧去拉他,不曾想这位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师父竟出乎她想象的重,她努力了几番,竟未挪得华伯景分毫。
“我来!”忽然从背后多出了只手,江瑟瑟回头时,裴霁舟顺势将手中的那盘馒头递给了江瑟瑟,接着他将华伯景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华伯景搀了起来,从江瑟瑟口中得到华伯景居住的房间后,半扶半提地便将华伯景送回了房中。
江瑟瑟随后打了热水过来,裴霁舟再次主动从她手中接过打湿了的帕子耐心地给华伯景擦了脸和双手。
“我以为王爷会很嫌弃呢。”江瑟瑟道。
裴霁舟关了屋门,闻言倒也毫不意外她会産生这样的想法,“这点小事,可没战场上遇到的棘手,那场景,即便是再强大的人看了也忍不住想吐。”
“世人皆知王爷乃皇亲贵胄,却差点儿忘了王爷亦是一名驰骋沙场的武将,就连我也不例外。”江瑟瑟心生惭愧。
“说什麽呢!”裴霁舟抚上江瑟瑟的后脑勺,接着轻轻拍了一拍,柔声道:“你先去饭堂,我换身衣裳就过来。”
“嗯。”江瑟瑟点了点头。
江瑟瑟摆好碗筷,乖巧地坐着等裴霁舟过来,而裴霁舟也很快地从外面一路小跑着进了饭堂。
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沉沉地,裴霁舟见江瑟瑟情绪低落,搅着碗里的粥一口也喝不下去,便想着法儿的逗她开心。
他从出京那日说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起初江瑟瑟还无心应付,慢慢地,许是江瑟瑟不忍心见他自言自语,便开始敷衍地回应几声,直至最后,她在听到裴霁舟说起裴大将军得知儿子给自己纳了个侧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由分说地举起大刀追着他砍的情景时,终于笑出了声。
“你看,这样笑出来多好!”裴霁舟捏了捏她的脸颊,安慰她道,“生老病死,由天不由己,瑟瑟,你得自己想开些。”
江瑟瑟长呼了一口气,看着碗底空空如也,她将碗递到裴霁舟面前,“再给我来一碗!”
裴霁舟欣慰道:“对,就该这样!愁也一天,乐也一天,在荀公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我们不要让他带着遗憾走。”
“我知道了。”江瑟瑟垂头喝着薯蓣粥。
裴霁舟看不到江瑟瑟的表情,但他却从她的回应中听到了淡淡的哭音。
裴霁舟默然未语,等江瑟瑟调整好情绪擡起头时,忽然发现自己碗里堆满了菜,而且是各种各样的薯蓣,蒸的,炒的,凉拌的,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