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你别装了!(47)
从前他们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集中而统一的一排小矮房,最低贱最髒乱的矮房,一间房里住十余个人。
那时怎麽会有资格坐在一起猜拳喝酒。
那时,仇凛英同样也是个不大好的性子,倒是多亏他们,得以有人讲话。
那不是什麽美好的回忆,仇凛英记住的大多都是血,痛,还有他身下的一片疮痍。
回忆可以随着时间淡化,但他的残缺永远也不能忘却。
净身房上破旧的屋顶,四周溅血的瓦墙,刀子匠脸上的横肉,刀沿上的斑斑血迹,粗糙陈旧的麻绳,腐烂的疮口。
永远永远也不能忘。
还住在矮房里的仇凛英不知听谁说的,说太监身上都有股味道,说太监的背都是驼的,像老妇!
就这麽两句话,仇凛英发了疯似地擦洗身子,把背挺得笔直,后面有些地位了,就熏香,熏很久,熏很浓,熏到全身上下只有那沉香的味道,熏到每一件衣裳都是沉香的气味。
仇凛英此刻已经有些猜到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他垂下眼,端着碗盘出了堂屋。
“公公!”
视线里,裴凝莺抱着几张红纸跑了回来,她捧起一堆点过碎金箔的红纸,笑得眉眼弯弯。
那笑忽地没了,裴凝莺严肃问:“你识字麽?”
仇凛英眉骨微扬,“我不识字,夜里看坐案前看的都是什麽?”
“哦,我想起来了,”裴凝莺又笑起来,“你能帮我写几个字儿麽?我不会写对联的大字,沉叶和浮桃也不会。”
仇凛英认真地看着裴凝莺,看她的光洁雪白的额头,看她走势柔和的黛眉,看她总是弯弯的眼睛。
裴凝莺略歪过头,“看什麽呢?”
仇凛英移走目光,走向小厨房,裴凝莺跟上去。
仇凛英回答方才的问题:“可以。”
裴凝莺有些怀疑他,“你写得好看麽?要是不如我我可不找你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
……
金箔红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点也不含蓄,展尽锋利与潇洒。
至于内容嘛,那自然是裴凝莺提出的有关发财致富的话啦。
裴凝莺很满意,没想到公公写字也好看呢!
她反反複複看了好几遍,笑得愈发开心。
裴凝莺收起这一堆纸,準备抱着走了,仇凛英忽然拉住她。
仇凛英指了指内屋,“不要走了。”
第31章
裴凝莺是个夜猫子,又遇除夕夜,哪里睡得着!
她缩在被窝里,露出两只眼睛看案几前认真看书的仇凛英。
要不要提一提玉观声呢……可她每次提到玉观声,公公都要生气。
仇凛英收起手上的书册,拉开柜子翻了些纸张,纸张翻来覆去的沙沙声格外引人注意,表情很是严肃。
不知过了多久,仇凛英看完了,收起那叠纸,起身走了过来,与被子边上的两只眼睛对上。
“为什麽不睡。”仇凛英吹灭油灯,“有事?”
身旁的床榻软下去一些,熏香味扑面而来,裴凝莺思索一阵,还是问了:“公公,你知道玉观声在哪里麽?”
他语气如常,“知道。”
“哦,老祖宗把他关起来了麽?”
仇凛英沉默片刻,道:“差不多罢,你想见他?”
裴凝莺寻思着,那天夜里他们三人相遇,她依稀听见公公说什麽寻人一类的,他又是老祖宗手底下的亲信,自然知道的多,想必此事也是早就心照不宣的。
再说,获骊找上裴凝莺是在菱荇殿,菱荇殿的探番可从来没撤走过。
一想到这,裴凝莺腹诽了仇凛英好几句。
死太监,狗太监!
裴凝莺在心里骂骂咧咧好久,才如实作答:“获妃娘娘想见他。”
说完这些,裴凝莺干脆把全部一起交代了,省得他又鸡蛋里挑骨头。
“哦,所以获骊威胁你。”仇凛英语气随意。
裴凝莺点点头,“你要这麽理解也可以,但你不觉得她在拿你威胁我麽?”
她这话的意思是,获骊要毁掉所有人,大家一起不好过,就算是他“许肆”也得跟着一起遭殃。
仇凛英却理解成了,她是因为他才说这件事。
仇凛英一时没作答,在黑暗中睁着眼,看见裴凝莺背对着他,身子蜷缩着,兴许是冷了。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各睡各的,一人一床被子。仇凛英不畏寒,自然也无需那麽厚的被褥,而裴凝莺却有些怕冷。
仇凛英伸手,搭过裴凝莺的腰间,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了点,将自己的被子搭在她身上去。
裴凝莺以为他要说什麽可以安慰或者解决问题的话,不曾想,公公言语平淡,甚至冷漠。
他道:“那你把获骊舌头割了,她就不能把事抖出去了。”
裴凝莺愣了一下,转过身,努力在黑暗中辨出仇凛英的神情,可惜,没辨出来,她道:“好兇残哦公公,你那老祖宗也这样干呀。”
虽然她说很兇残,不过,她开始考虑起了这办法的可行度。
可在仇凛英看来,她的无言是一种斥责。
斥责他的言论与行为。
仇凛英又沉默起来。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如果有人这样威胁他,他说不定真的会去割下那人的舌头。
过了半晌,裴凝莺思考完了,这方法真不行,若说公公地位再高一些,说不定能这样干,现下……还是算了。
裴凝莺换了个方向问:“公公,获妃娘娘和玉观声什麽关系?”
仇凛英没及时回答她,而是将她整个人都翻了个身,让她背对他,不许看他,这才慢慢说:“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