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你别装了!(96)
“掌印。”
黑暗中,裴凝莺忽然拉了拉仇凛英的手指。
仇凛英看着她的双眸,轻声问:“怎麽了?”
“我有药膏,就在桌上,你去拿来擦罢,叫人看见你脖子上的痕迹,指不定还有多少宫女缠着你呢。”
仇凛英倏地笑了一声,似在嘲笑裴凝莺:“你觉得我没有擦麽?”
——消不掉而已。
裴凝莺哑言。
仇凛英用他的袖子擦去裴凝莺头上的冷汗,柔软的绸缎缓缓拂过,似乎也在慢慢安抚她的焦愁。
只是裴凝莺想不明白,他身上的衣裳都是特制的,那麽华贵的缎子就拿来擦汗了?
他的抚慰,的确让裴凝莺渐渐放松下来。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仇掌印。”
仇凛英感觉到她又憋着心眼呢,“说。”
裴凝莺嘻嘻笑两声,“没什麽,就是觉得你与我相好,你将我了解得清清楚楚,可我除了蟾馥贵妃的事,别的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样很令我不安麽?”
“谁与你相好,娘娘?”
“翻夜不认人!”
“你不也翻夜不认人吗?”
他指的那一晚她的主动,后来却打死不认。
可她当时真的记不清了嘛!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呢。
裴凝莺从他怀里出来,半褪自己的寝衣,里面是一件澄蓝色的小衣,她知道仇凛英不会做什麽,便大着胆子逗他:“你现在试试,明日我还记着,那就不是翻夜不认人了,如何?”
果然,仇凛英登时红了耳尖,他起身向外,拾起床踏上被她丢掉的被子,骂道:“没脸没皮。”
就这样还想问他的过往,一点诚意也没有!
仇凛英把被子丢给她,吹熄灯盏,落荒般地出了寝殿。
第63章
凤冠上的珠翠伴着凤撵前行而轻轻摇晃,捶打在裴凝莺的侧脸。
美人皮骨,浓妆淡抹都恰宜。
江南第一美人如今穿上雍容华贵的金丝银鏽的翔凤婚服,弃去所剩无几的少女娇媚,留下的满是端庄大气。
裴凝莺平视前方,看着百官贺拜,听着响彻天际的奏乐。她擡眼,看向高台上的万岁爷。
万岁爷脸色苍白,眼下青黑,颧上骨骼突出,显然病入膏肓,连站都需要人搀。
这不是她要的荣华富贵。
裴凝莺从来不求荣华富贵。
搀扶裴凝莺的不是女官,而是万岁爷特指的司礼监掌印,亲信太监仇凛英。
裴凝莺将手虚搭在仇凛英的小臂上,步步上高台,直到停在万岁爷身边。
她转身,大红的长裙尾铺满花瓣,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叫她喘不过气,百官面露喜色,她却辨不清真假。
仇凛英在台阶之下,淡然地望她。
礼毕,裴凝莺向宜凤宫去。
裴凝莺擡眼,打量这偌大的宫殿,比那湘盈殿还要大,至少两倍大。
她垂下眼,入宫殿,到了吉时被送去沐浴更衣。
“娘娘,您冷吗?”
裴凝莺回过神,趴在浴桶边,发现自己在抖,抖得宫嬷担心。
她缓慢摇头:“不冷。”
怎麽,还没对策呢?
仇凛英不像坐得住的人吶。
她回忆起大典上他的眼神,平和的目光,仿佛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早知道昨晚上不逗他了,他要是不管她了可怎麽办。
宽敞华丽的新宫殿,竟让裴凝莺生不出一丝高兴,她甚至觉得,不如菱荇殿亲切。
裴凝莺沐浴完,抹上香膏,换了普通的红寝衣,头发简单绾束后便被送到寝殿中去了。
就像一份礼,包装好后任万岁爷拆解,里面放着的便是一件玩物,他可以尽情玩弄。
裴凝莺坐在凤床上,端放着手。
几上的燃香升起圈圈雾丝,裴凝莺专门离它很远。
檀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清冷的月光撒进,走进来的身着喜服的万岁爷。
他很急躁,迫不及待地走近,双眼锁着裴凝莺的红唇。
突然,万岁爷咳嗽起来,脸歪到一边去,他捂着嘴,又狠狠咳了好几声,摊手一看,满是鲜血。
裴凝莺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拍他的背,他却毫不在意,直直站起来,抓过裴凝莺的手臂。
裴凝莺被他拉到凤床上坐着,她死死攥着锦被,强忍喉中的涌意。
万岁爷擡手,向她走来,“别、别怕朕。”
裴凝莺下意识地侧脸闭眼,意想中他的手没有降落,只听到极大一声闷响。
裴凝莺睁眼,呆了一息。
“——来人吶,来人吶!万岁爷、万岁爷摔倒了!”
万岁爷直接从床踏上后仰着摔晕在地,脑后涌了一大滩血!
裴凝莺坐在凤床上,听着宫外的喧闹声,他们擡着木架,将万岁爷往外送,她好久没缓过劲。
原来他说的帮是这样帮。
可逃得了今日,明日、后日呢?
一只修长的手握过裴凝莺那端放着的手,裴凝莺眨了眨眼,低头。
仇凛英半跪于她脚边,望向她的双眼,这一眼长久停留,似要望穿她盈盈秋水。
他将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轻轻柔柔地蹭,声线平缓,“娘娘,满意麽?”
裴凝莺蹙眉:“之后呢?放火,药晕,摔倒,之后呢?”
仇凛英徐徐笑了一声,“哪有以后,没有以后了。”
裴凝莺听不懂。
但翌日,她懂了。
万岁爷,摔残废了,磕到后脑后再也无法行动,顶天了只能眨眨眼,动动手指,瘫在龙床上不省人事。
说驾崩,也没崩成,说活着,那也算没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