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29)
“应付?”那城主发出一声不屑的低笑,“你以为他们能找到这里?卓秋澜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略有修为的凡人,你还真当她手眼通天?”
“把心塞回肚子里吧!不要自乱阵脚。”他随意挥了挥手,全不放在心上。禀报者深深一躬,退了出去。
第十八章千钧一发
次日一早,上官陵到王肃府中拜谒。
“辞行?”
王肃讶异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客人,五指一松,细瓷茶盖刚好盖落在杯口上,碰出一声轻微脆响。
上官陵心沉气静,波澜不惊:“在下奉昭王之命前来吊唁,如今吊唁已毕,别无他事。王叔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我等閑杂之人久留在此,也是给您添乱。”
王肃笑了笑:“好不容易来一趟,走得也太急了些。实话告诉我,可是有什麽难言之隐?”
上官陵抚盏不语。
她的直觉向来不错,何况很多时候旁观者清,王肃到现在还能气定神閑稳坐钓鱼台,或许是被人误导掉以轻心,或许是心有定计成竹在胸,但不管哪一种,都很难避免一场风暴。执节受命,堂堂国使,她没必要带着同僚在异邦的乱局中蹚浑水。
“佳节将近,不免牵挂故土。”她擡眸一笑,风烟俱净,“归国心切,王叔可否体谅?”
王肃其实也能猜出几分大概,见她不愿明言,倒也不好执意追问,毕竟说到根底都是自家的破事,对方不想掺和既是尊重也是自重,没有硬拉人入局的道理。
他于是把头点了一点,表示理解:“这都是人之常情。但今天走也太匆忙了,大人何妨暂歇一日?我今晚在府中略备素宴,权当践行,大人明早再走,岂不从容?”
他还不到四十岁,鬓角却已染了几许霜痕,上官陵对上他和善恳切的目光,一时不忍坚拒,事情就这麽定了下来。
晚间果然有仆从前来相请,上官陵应邀到府,才发现情况和自己预想得不太一样。
厅堂中熙熙攘攘,除了自己,轩平也在,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最稀奇的是几乎容国的合朝大臣都来了。满堂朱紫,蔚为壮观,看起来竟似要在这里开什麽大会一般。
酒过数巡,王肃在主座上开口。
“今晚邀诸位前来,除了给两位尊使践行,还有一件事,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底下坐的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人,一听腔调便知紧要,俱都停了杯箸,视线齐刷刷地向他投了过去,静候下文。
“两日前我府上来了一名乞儿,我见他年少可怜,便将他收留在府中随侍,不料竟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王肃一面说,一面徐徐环视过衆人,“原来他本是郑大将军府上的家奴,偶然看见主人房中有敌国奸细出入,惊慌中不小心洩露了口风,被主人毒打关押,拼尽全力才逃了出来。”
席中群臣俱变了脸色,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
良久,东席上一人出声:“此事还需慎重。郑大将军为国征战多年,劳苦功高,若处置不当,只怕令功臣寒心。但关乎社稷安危,也不可不重视。只是言语不足为凭,那人既说自己看见,能否让他描绘出奸细的形貌?若能据此找到那名奸细,事情就容易弄清楚了。”
这一番话情理兼顾,不偏不倚,其余大臣纷纷点头。王肃瞬目一望,原来是御史大夫彭衍。
“彭大夫所言极是,与我不谋而合。”他语带赞许,“我曾问过他那人的形貌,可他说自己没有看到正脸,不过,能认出对方的背影和声音。而且……”
他的目光从下方一蕩而过,声音沉落了几分,透出一股无形的威慑力来:“他说,根据对方言谈中的内容,可以断定对方——身,居,高,位。”
衆臣愈发震惊,随即恍然明白了今夜宴会的真正用意。
王肃道:“我与诸位同朝为官,君前效力,不说肝胆相照,也算得上风雨同舟。今日在此,王肃把话说得明白,也请各位莫要存私。若有愿意自白的,可以酌情减罪,否则,便是无情可原,罪在不赦了。”
堂中一片死寂。
烛火颤悠颤悠地摇,无数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良久,王肃点了点头:“没有人要说话,好。”他举起手,拍出两下清脆的掌声。
阿客在仆从的引领下走进来。王肃以目光示意,他立刻领会,弯身行了个礼,缓缓向着下边的群臣走去。
衆人感到他坚硬大胆的视线从自己背后移动过去,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僵坐在位置上,脸上的表情都已凝固,手脚也不知如何安放是好,生恐一个反应不对,就要被误认作了奸细。
“是他。”
男孩的声音首次在堂中响起,群臣的目光彙聚了过去,见他手臂所指之处,竟是轩平!
衆人倒抽一口冷气。
轩平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皮一擡看向王肃,笑得凉丝丝:“王叔这是何意?”
“对!就是这个声音!”阿客锲而不舍的声音紧追在他身后。
“阿客,不许胡闹。”王肃发话,“你再仔细看看,可别认错了。”
“我没认错,就是他!”阿客眼神炯炯,黑瘦的脸上写满坚决,态度极其认真。
群臣左看右看,满头雾水,半是疑虑半是惊恐,有的甚至还夹杂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
“阿客!”王肃低喝一声,“这是贵宾,不得胡言乱语!”
“我没乱说!”阿客急了,猛一跺脚,“我有证据!”
“我看到过他的手!他左掌心里有一道人字形的伤疤!不信你们可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