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28)
她小心翼翼地擡头,向上官陵望了一望,感觉她们之间似乎没什麽话好讲,便动了动脚踝準备走开。
“姑娘怎麽称呼?”上官陵突然问。
红药挺意外,眨了眨眼,问一答一,更无余字:“红药。”
“哦,红药。”上官陵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又问:“红药姑娘,昨夜的事你还记得麽?”
“当然记得。”
红药腼腆地笑,如果不是上官陵挺身而出替她挡去了那杯酒,现在的她怕是早已被唯利是图的鸨母赶了出去流落街头。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当然不会忘记这番恩情。
便听上官陵道:“那你可还记得,昨夜我离席之后,另外两位大人待到了什麽时辰?他们都做了什麽?说了什麽话?”
红药愣了愣,随即皱住纤细的眉头,努力地回想。
“他们也没有待很久。您离开以后没一会儿,那位轩大人就走了,周大人说天太黑,就没有走,就在小瑶池歇宿了。也没做什麽特别的事,就是吃菜喝酒。”
轩平早一步脱身,周骏留下被抓了个正着,倒是和今日朝中流出的消息吻合。上官陵低忖毕,问她:“那轩大人走之前,有没有说他要去哪里?”
“没有说很清楚,就说回去睡,外面住不惯之类的。不过我送他到大门,看他像是往西街去了。”
“你送的他?”
“嗯。紫樱姐姐伺候周大人歇觉去了,便剩了我送客。”
“原来如此。”
上官陵心中已然明了,对红药露出一个微笑,诚恳道:“多谢。”
西街不是回馆舍的道路,却能直通到郑府。看来自己所料不错,周骏并非主谋,只是无意识地做了别人的津梁。至于郑彪和轩平……
她擡起头,望见天上乌云堆叠,片片压近。凉爽潮润的空气里,隐然有风雨欲来的气息。
红药回到小瑶池的时候,老鸨正踏着门槛倚在门框上剔牙。
“哟!这不是红药姑娘麽?这早晚就赶不及地攀高枝儿去啦?”
红药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提起裙子就要进去,却被老鸨一把揪住了衣服。
“你往哪儿走?你不是有主意得很?还回来干什麽?敢是离了老娘,连口饭也讨不着嘴儿吧?”
红药不吱声,用力想挣脱出来,感觉她的唾沫星子喷溅到了自己脸上,赶紧嫌恶地狠擦了两把。
老鸨见她不搭话,只当她心虚气短,手上撅得越发来劲,声音也更加大起来,夹杂着污言秽语:“你可算如了愿了!托你的福,今儿个一早,官府就派人来把小瑶池给封了,喔唷那叫厉害啊!老娘好话说尽,也没顶个屁用!我说你个没人要的浪货贱种,吃老娘的喝老娘,还咒老娘关张!现在好,遂了你的意,高不高兴?啊?!”
她盯着红药,眼神直如饿狗见了肉,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撕咬两口。
红药被她揪着左右乱晃,眼前晕得不行,被她骂骂咧咧的刺耳声音不断攻击耳膜,只觉脑袋里嗡嗡乱响。她烦躁起来,没耐心陪她扯皮下去,举起胳膊抓老鸨的手,想把它掰开。
老鸨突然“啊呀!”一声尖叫。
原来那红药心情正躁,动作又快,下手也没仔细,指甲尖扣破了老鸨手上一小块油皮,遂惹得她大呼小叫起来。
“反了你了!敢扣老娘!我看你是骨头痒!”她整个脸因生气扭曲起来,猛力一推将红药推滚下台阶。
“来啊!给我打!”
一声令下,门后钻出五六名满身横肉的大汉,个个手提粗棍,照着红药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红药还没爬起来,又被立刻打翻在地。棍棒急如雨点,又重又狠,打得她嗷嗷直叫。几个大汉壮得像牛,将她瘦弱的身躯围在中间,她躲没处躲,只好在地上来回乱滚。大棍不分轻重地落在她头上、脸上、胸前、背后、腰间、腿上……一棍棍,打得浑身青紫斑驳,到处都是粗重棍痕。她痛得要死,死又死不掉,眼泪不争气地滚了满脸,偏又拼命死扛着不肯求饶。
“老娘不发威,就真当老娘是软柿子。”老鸨站在上边剔着指甲,恶狠狠地朝下边呸了一口,“我今儿让你明白明白,你的命是谁给的!”
棍棒声忽然消失,几个大汉停住了动作。
“怎麽不打了?我叫停了吗?”
大汉们回头看看她,指了指地上的红药:“她昏过去了。”
老鸨走过来,伸腿在那姑娘身上踢了两脚。
“这麽不禁打?得了!把她跟那几个丫头一起,送到化乐城去。咱这儿庙小,治不住这种倔骨头,天天给老娘生事!只好麻烦城主那边管教了。”
云外轰隆一声雷响,天色骤暗了。
烛火摇曳的香室里,纱帘静静低垂。
“城主!”一名身着短打的男子快步走到纱帘前,“啓禀城主,惊门门主死了。”
帘后响起一个声音:“怎麽回事?”
“他去五龙山收‘供果’,遇上玄都府的人,死了。从尸体上的痕迹看,应该是战败自尽。”
“玄都府?”那声音染上一丝玩味,“能确定?”
“有几个玄都府的弟子把他的尸身送到大杨村埋了,附近的暗桩后来悄悄检查了伤口,像是被和光剑所伤。”
纱帘后出现短暂的静默。
“收供果的事派个属下也就是了,他怎麽亲自去?”
“负责那一片的属下前阵子旧伤複发死了,他刚好去那边巡查,一时兴起自己上阵,没想到倒了霉。”回话的男子停了停,带着点担忧地询问:“城主,玄都府乃是武林名宗,实力非凡,我们该如何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