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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国正清秋(138)

作者:风竹月夜 阅读记录

老妪捏着豆芽往旁边让了让:“你是客,哪有让客人干活的?”

少年道:“我们借住在此已是打搅,哪有让您做事我们白吃白住的道理?”

白吃白住自然是夸张的说法,那夜刚来就主动付过川资,只不过看见主人太过年迈,举动十分不便,心中过意不去强找的托词而已。

老妪见他坚持,便不再推拒,扶着他的手慢吞吞地站起来,揉着眼睑向他望了望,道:“我老婆子不中用了,记不住事,你叫什麽来着?”

“上官陵。”

老妪咧嘴一笑,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好后生呀!东家的三娘托我问你,订亲了没有呀?”

上官陵哭笑不得。自打她陪着谢琬寄居在村子里养伤,便惹住了许多妙龄女孩儿的眼睛。如今社会动蕩,礼法约束日益动摇,民间多有青春年少的大胆女孩儿,自行托媒也属寻常。不得已,她只好拿着说了无数遍的借口应付:“身家无靠,四海漂泊,尚且无意成家。”

老妪闻言,苍老的面容上当即露出哀悯之色来,端详她许久,叹一口气,拄着竹杖颤颤巍巍地走了。

上官陵摇头笑笑,转身坐下,慢慢掐起豆芽。

没掐一会儿,听见堂屋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擡头一看,是谢琬走了出来。

“怎麽出来了?当心受凉。”

她随口说着,面容上笑意尚未逝尽,谢琬一眼瞥见,倒晃了一下神。

“老躺在屋子里怪闷的。”她答了一句,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怔,道:“我们什麽时候上路?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上官陵道:“将军归心似箭,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伤势。这样上路,万一有个闪失,只怕以后就驾不得马、拉不开弓了。”

谢琬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纱布包裹成米粽的手臂,脸色幽怨,一阵无言。

当时聊一醉那一刀被她的胳膊挡住,因而刺进胸口不深,没能要她的命。可手臂不幸充当了前卫,情状就比较惨烈了,尺骨差点断开,险些就让她当了独臂少女。

她在大门边吹了片刻风,终于洩气,认命地走过来,掇了张凳子在上官陵身边坐下,帮着她掐豆芽,权当活动肌肉。

“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过你。”她垂着头,指尖捏着纤嫩的芽茎搓来搓去,语气有点别扭,“要不是你那天出手帮忙,我现在就得在鬼门关里晃蕩了。”

上官陵微笑:“大家相识一场,理应互施援手。”

谢琬抿着嘴,默默摘掉几根坏芽,到底憋不住,把手里的豆芽一股脑丢在篮子里,用完好的胳膊撑住下巴,拧着眉头看着上官陵。

“但你这个人真的很现实哎!比如说那天晚上,你只要解释明白道个歉,说几句软话,让我念念旧情,我十有八九也就同意合作了。何必非要说得那麽功利?你不觉得自己太无情了麽?”

所谓合作,其实是上官陵单方面帮她。谢琬当然明白这个事实,然而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点明,只得把话说得拐弯抹角。

上官陵掐着豆芽,动作顿也不顿:“该谈利益的时候谈感情,不是太无耻了麽?”

她眼帘微动,朝谢琬看了一下,“将军,如果我那天用感情拉拢你合作,即便你一时心软同意,之后冷静下来想想有没有可能后悔?和我并肩作战的时候,会不会有疑虑?”

谢琬怔愣片刻,忽然恍悟,托着脸颊笑起来:“所以你干脆从一开始就点出我的切身利益,这样就算我对你本人存在疑虑,但为了我自己的利益,仍会维持合作的稳固?”

“对。”

谢琬没再说话,出神地注视着地面,良久轻轻一叹:“你这个人啊,真是把一切都算得太明白了。”

“不过……”她再次将视线投向上官陵,低落下去的声音里仍有隐约的期盼,“我在你眼里,真的从来也不算朋友吗?”

上官陵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清透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沉默了半晌。

“可以为将军做的事,就算没有朋友之名,上官陵依然会为将军做。而若是不能成全的事,即便有朋友之名,上官陵也依旧不能成全将军。上官陵与将军之间,有无朋友的名分,真的有那麽重要麽?”

谢琬一时怔了,不知过了多久,面容上徐徐展开一个微笑。

“也好。”她点头道,“都任凭你吧。但不管你怎麽想,我总是把你看作朋友的。”

上官陵注视着她,知道这话乃是出自真心,反倒愈觉默然。她低下头,忽然感到一丝隐微的心痛,可直到很多年以后,她才真正明白那意味着什麽。

谢琬的伤势恢複得比预计中迅速,几日后手臂已能自如活动,虽然暂时还做不得太耗力气的事情,至少驾马挥鞭没问题。上官陵身负君命,也牵挂着回临臯向昭王交旨,于是打点行礼,很快上路。

日沉西麓,月出东山。

“再往前,就是昭国的关隘了。”上官陵坐在马上,目光遥望处,城阙在昏暗天光下孤耸峭立。“将军和我一道麽?”

谢琬摇了下头,随手拂开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不了,我还有点事。”

“那麽,就此别过了。”上官陵侧身拱手,“再会。”

“再会。”

使团衆人亦抱拳辞别,跟着纵马而去。未料,一行人刚刚奔出数尺,忽见领头的上官陵骤然勒马。

“大人,怎麽……”

随从的话噎断在喉咙里,他惊愕地瞪大眼睛,愣愣望着前方平缓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成群黑影。

“欺人太甚!这还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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