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46)
顾云容口中的大伯,便即是顾曲的亲爹顾闻非。顾曲的脑筋何等灵活?一听这话便感觉到千里之外的压力,转着眼睛试探:“这麽说,爹娘都知道我的事了?”
“当然,”顾云容面无表情地点头,“你的丰功伟绩,家里早就知道了。”
“人都说,我平原顾氏第三子,人中龙凤少年郎。行走江湖无所不能,混迹人间无处不往:揍得了侯王掀得了公堂,上得了青楼进得了班房。真不愧名门第一顾家后,祖宗祠堂增荣光,江湖闻名多显耀,街坊邻里尽传扬,洛州城中闹不够,三宗门里搅一场,亲朋好友常夸赞,只是气煞你爹娘。”
顾曲一边听一边笑个不停,手掌不住抹脸:“姐啊,半年不见,你的快板说得越发好了。”
顾云容依旧面无表情:“你想学?”
“学不来。”顾曲发出母鸡下蛋般的笑声,“这种天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顾云容对他的揶揄置之不理,拍拍他的肩头:“閑话少说,咱们这就回家吧!大伯为了你,可是特地从播州请来刑具大师範南生,现在还在家里坐着呢!别让人家等急了。”
“等等等等!”顾曲赶紧拖住她胳膊,上牙磕着下牙道:“我这个……最近走了许多路,腿软……那个脚酸……咱们歇一阵子再上路好不好?”
“不要紧,我带够了银子,雇辆马车就是了。”
顾曲眉毛耷拉下来,摆出一副哭相:“姐姐……好姐姐……你就包庇弟弟一回不成麽……”
“哭给我看没用,”顾云容叹息道,“你不如留着眼泪到大伯面前哭去。”
顾曲并不听劝,哭相越发凄惨。
顾云容视若无睹:“哦,还有一个消息告诉你。”
“什麽?”
“大哥也出来找你了。”
顾曲这回不哭了,他直接就倒了。
顾云容一把兜住这弱柳扶风的弟弟,继续道:“他出来没晚几天,顶多三五日吧,差不多也就该到了。”
顾曲躺在她怀里,有气无力地哼哼:“姐,你就说我重病不起……”
“一命呜呼?”
“……嗯……”
顾家方圆曲直四兄弟,个个人如其名,若来的是二哥倒还好,大哥顾方可是死板方正得连一丝圆角都不带。这番前来替父行道,绝对是要雷霆万钧风雪交加,将他这棵小树苗摧残成枯枝败叶。于是顾曲一听说惊动了顾方的大驾,自己就先慌了。
正在悲天痛地,忽听得头顶一声厉喝。
“少年男女,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顾曲白眼一翻:“关你屁事?”
“你说什麽?!”
然后顾曲就毅然决然地背过气去。
顾云容擡起头来,淡定地叫了声:“大哥。”
顾方脸罩乌云,指着她怀里的顾曲问:“他怎麽了?”
顾云容想了想:“他重病不起……”
客栈。
顾大哥提溜着自家三弟,一脚踢开房门。
“咚”的一声,顾曲被连衣带人一起扔到硬木短榻上,听得跟在后头的顾云容都替他觉得后脑勺疼。
顾曲就着被扔上去的姿势一动不动躺着,眼皮不睁腿脚不蹬,装死装得十二分逼真。
顾方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越发气得慌。
“你来真的是不是?立刻,马上,给我起来!”
要是能乖乖听话,他就不叫顾曲了。
顾方雄赳赳气昂昂地背着手,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回过头一看发现这倒霉弟弟没有一丝要起身的迹象,顿时火冒三丈,再也不想忍,胳膊一举开动真格,雄浑一掌推了出去。
“慢着——啊!”
房门哐啷大开,喊声和人影同时沖了过来。顾方眉头一跳,本能转招,掌力临时改换目标,向着来人打去。
薛白吓得直接坐倒在地。掌风横越过她头顶,崩断了她身后半尺外的窗棂。
“你是谁?来此何干?”
“我……”薛白一脸天真淳朴地看看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另一头的顾曲,“我是他朋友。”
她和卓秋澜在茶馆等得天都快黑了,也不见顾曲回来,她心里担忧,便没跟卓秋澜一块打道回府,独自跑出来找人。幸好这地方不大,那三人赶路的姿势又比较惹眼,很快就被她发现,谁知才刚跟上来便见顾曲惨遭毒手,情急之下只得闯入阻拦,岂料武功不敌险些引火烧身。
顾方冷哼一声,不屑地扫视她一眼:“原来又是个狐朋狗友。”
薛白:“……”
“大哥。”顾云容不知何时跑到榻旁去了,单手按着顾曲的颈侧,皱眉道:“大哥你过来看看,三弟有些不对劲。”
“怎麽了?”
顾云容半俯着身,指法娴熟地探过顾曲身上几处经络,又拉过他的手腕仔细摸了摸,最后严肃地擡起头来。
“他的气脉……封住了。”
“什麽?”顾方抢上前来伸手一探,果然脉息全无,顿时白了脸色:“这是怎麽回事?”
“不知。”顾云容摇头,“这种情况,就是请来一般的大夫怕也不顶用。”
顾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说话,两手不停拍打着顾曲的脸蛋脖子胸口,似乎想将他拍醒。
“要是姑妈在就好了,”顾云容道,“不知现在带他去连越,还来不来得及?”
顾方烦躁地挥手:“姑妈不在连越。我出门前,正好遇到姑父带着表妹来咱家,说她出远门去了。”
“这就麻烦了。”
薛白站在旁边,左看看凝眉肃目的顾云容,右看看一脸躁郁的顾方,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们说的姑妈,和他姑妈……”她指指榻上的顾曲,“……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