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62)
“对将来可有什麽打算?”她看着红药,语气放得温和,“若想自己做些营生,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王都中不乏少年英俊,若想找个如意郎君,大人也可帮你留意。”
“不用了大人。”红药声音微低,“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留在府中伺候大人一生。”
“那可不行。”上官陵笑笑,“我又不能娶你,怎能耽误你一生?”
红药一愣:“为什麽不能?”
话语脱口,她立即察觉自己的失言,不由忐忑地偷瞧上官陵的反应,见她脸色无奇,只是沉思,放心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脑子里各种思想打转,她突然想到,也许是因为大人以后要娶公主,金枝玉叶得罪不得,为免公主生气,所以不敢纳妾。这样看来,倒是自己碍大人的事了……
上官陵整理思绪中偶一擡眼,忽见她形容黯然十分伤感的模样,以为自己言语过直打击到她,便道:“你不要想太多。”
红药低垂着面容,讷讷地道:“要是大人想叫我嫁出去,我就嫁。”
不长的一句话,说到后边声音竟颤抖起来,几近哭腔。
上官陵惊愕地看向她,少顷撤回视线,眉宇微结。
找个各方面条件尚可的人把红药嫁出去,从此和自己划清界限,一了百了,的确也是一个办法。
但她心里不愿意。
她不愿意敷衍,不愿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草草将红药交给他人——何况在她看来那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她怜惜这个姑娘。
世间有许多人值得怜惜,但个人的际遇和精力有限,不可能普济苍生,那便好好对待眼前人。她自己亦是女子,懂得女孩儿细腻微妙的心思,因而处理这种事更加慎重。绝不能潦草处置,不能让红药怀着对自己的癡心,以无可奈何或是自我牺牲的态度黯然离去——这是一种伤害,会在这姑娘柔软的心上嵌下碎瓷般的残渣,并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根深蒂固,令她遗憾,令她惑溺,最后成为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本该明亮的人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上官陵神色凝重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只是我命犯孤星,所以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你不必多想。”
“啊?”红药信以为真,“那可怎麽办?”
“没什麽好办的。天下这麽大,没有婚姻还有别的,为何一定要被那点个人情爱束缚住呢?”
“也是。”红药点头,“大人是男子,不必要局限于私情,没有妻儿还有仕途。”
“女子也一样。”上官陵道,看着她吃惊的表情,不禁笑了笑,“人活在世,本来就没有任何特定的意义,一切意义都是被人为赋予的——被自己赋予的。”
红药闻所未闻,一半好奇不已,一半不敢相信:“是……是这样吗?”
“嗯。就像山上的树,你可以说它长大的意义是为了盖房子,为了做家具,为了当柴烧……怎麽说都可以,看它被用来做什麽。但其实,它长大只是为了长大,本身并无意义,天雨灌溉它,土地滋养它时,也并没有给它指定任何意义。”
“人更是如此。上天把人降生在这世上,原也只是要他活成一个人样子,舍此而外,也并没有别的目的。一个人不一定要是什麽,也不一定不能是什麽,只要跟着自己的心罢了。人活着,能做的事有很多,感情不是全部,也未必是最重要的。”
她说着,轻轻撷下盆栽里一朵兰花,越过书案放在红药面前。
“你的人生不该为我一人耗费,我也负不起你的人生,这一点实在抱歉。但你可以赋予它更丰富的意义,把目光投向更远的世界,更多的人。”
第三十二章回风舞雪
薛白四人被“请”进了过忘山门,原以为很快就能面见三尊,谁知却被直接扔在了一座僻静小院中。一连过去了十多天,外头一点动静也无,就连原本在院子周围巡逻的看守都人影渐稀。四人一合计,还是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在此漫无尽期地干等,不如直接去找过忘山门尊主问个明白。
柳缃绮的玉霄宫原是鼎鼎有名,可过忘山占地广阔,山中地形崎岖险阻,他们走了半日,也不知究竟走到了什麽地方。正在为难,忽见前边有个樵夫。四人一喜,赶忙上前问路。
“请问兄台,去玉霄宫的路怎麽走?”
“玉霄宫?”樵夫疑惑地望他们一眼,摘下草帽扇了扇,“你们怕是走岔了路,这儿离玉霄宫可远着呢!不过你们要是着急,可以从那边的小路走。”他一面说,伸手指了个方向。
沿着樵夫指示的路径走,情形果然大有改善。没走多久,便遥望见前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看起来的确像是大部人马驻扎之处。
四人相视一眼,暗觉放心,猛听头顶一声厉喝:“停步!”
薛白等人愣了愣,正奇怪这声音从何而来,便听脚步山响,周围落下一大群人。甫一落地,便排成阵势,将四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山门规矩!踏足禁地者,杀无赦!”
领头的高喝一声。话音刚落,第一排包抄者一跃而起,动作整齐划一,剑光冽冽,齐向四人刺来。
薛道钰飞起一脚,将腿边一块大石踢了出去。
石头击倒中间几个人,阵势一散,出现瞬间的慌乱。然而过忘山门果然与寻常帮派不同,这些属下的反应相当敏捷,转眼就改变攻势,分成四队从四角飞速包抄了过来。
顾云容腾身出剑,截住左前方先抄过来的一队,剑尖疾点,几名对手穴道被制,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