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65)
“云容!老大,你们……”
“姑妈!”
顾氏兄妹循声见人,快步赶上去迎着她和顾曲:“你们怎麽来了?”
“是过忘山门要求送老三过来,否则不放过你们。好孩子,你们没事吧?”
顾方摇摇头,又很气恼姑母糊涂:“他们叫送你就送?此地危险,你们快回去!”
“大哥莫急。”顾云容拦住他道,“柳尊主之前答应过我要替三弟治眼,现在他来了也好。”
顾方气得跺脚:“云容,你太轻信了!”
头顶飘来一声笑。几人循声望去,正好与柳缃绮视线相对。
柳缃绮被他们质疑警惕的目光盯视着,神色仍然一派轻松怡悦,坦然笑道:“何必这麽紧张?本座并无加害之意。冒昧请顾三公子前来,是想让他共同做个见证。”
顾曲目不能视,又是在传说中的过忘山门尊主面前,心中甚是没底,脸上全无往常的嬉笑轻薄,凝重道:“见证什麽?”
柳缃绮手指一挥,两名后山守卫押着一道人影从玉霄宫内走了出来。
站在天英殿衆人前边的甘锋先一个认出来,一惊之下脱口而出:“樊青!”
他侧后方的向锷也已看清来人的脸,登时绷紧了眼眶,颌角的肌肤微微颤动,眼神似不敢相信,又似不愿相信。
“过忘山门与玄都府同为武林名宗,本当携手并进,主持江湖正义。可却总有小人作祟,妄图破坏两宗的交谊。”柳缃绮閑淡地说着,目光悠然掠过台下衆人,“趁着今天好日子,本座要清一清门户,以儆效尤。”
薛白心里不屑,暗道此人虚僞。明明垂涎含章琴的是她,派人追杀的是她,到头来却把罪过都推到下属头上,还口口声声清门户主正义,若要因为破坏两宗交谊清门户,只怕头一个就得把这位尊主自己清出去。
她正在那里腹诽不止,忽听柳缃绮点到她的名:“薛姑娘,顾三公子,当日在成洛,樊青违背命令私自袭击你们的事,我已知之。今日当着两位的面,本座将他依照门规惩处,算是了结旧怨。往后的事,咱们一码归一码。两位若有异议,不妨现在提出。”
薛白愣了一愣。
樊青被绑在一边,急得脑门通红,青筋直跳,可恨嘴被布条封得紧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缃绮见二人无话,道:“既无问题,那就——”
“等等!”
薛白忙喊了一声,看看柳缃绮的脸,又瞅瞅樊青,摇头道:“不是他!”
柳缃绮眼波一动,却不太像惊讶的神情,只是笑问她:“你说什麽?”
薛白抿了抿唇,为这替罪羊感到不忿,理直气壮道:“在成洛袭击我和顾曲的,不是他,是向锷!”
“薛姑娘!”向锷急声制止她,“不可冤枉好人啊!”
薛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扭身骂道:“你无耻!”
柳缃绮靠在座中,漫不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薛姑娘,你再说一遍,袭击你们的人,究竟是谁?”
薛白正要开口,蓦听身后响起个幽幽的声音。
“是樊青。”
“胡扯!”薛白心烦,一回头,霎时愕然。
“顾曲?!”她一把扑过去,抓着他的肩膀乱摇,“你脑子昏啦?讲什麽胡话啊?”
顾红颜心疼侄子,连忙拉开她的手:“薛姑娘,有话好说。”
顾曲皱着眉:“我没讲胡话,我……我记得是樊青。”
樊青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拼命摇动着脑袋,不懈地发出呜呜声,表达强烈的抗议和愤怒。
“你失忆了不成?”薛白简直暴躁,“姓樊的当时不在成洛,明明是向锷围攻了我们,你怎麽还包庇他!”
“我……我……”
“你说话呀笨蛋!”
薛白又气又慌,气的是顾曲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慌的是这人会不会出了什麽问题,当下却也别无良策,只能一个劲逼他说实话。顾曲紧拧着眉,头痛欲裂,不停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却始终不肯改口。两人闹不出个结果,衆人的视线全都凝聚在他们这里,各怀心思,各打主意,皆是默不作声,气氛愈发诡异。就连近旁的顾家三人,看他俩的眼神都抱着犹疑——他们也不曾亲身经历,无法做出任何判断。
柳缃绮坐在那里,依旧是一脸隔岸观火的冷静,细白的指头颇有节奏地轻叩着扶手,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场中突然跃出一道身影。
原来那樊青悲愤之下,竟然挣断了绑缚他的绳索,扯下蒙口的巾布沖了过来。
可惜还未沖到顾薛两个那边,微生砚一道指风弹在他膝上,他身子一歪,踉跄跪倒在半途。
“尊主,属下冤枉!顾三公子,你……你为何不说实话?”
这时,忽听侧边一人道:“这二人连口径都不一致,只怕居心不良,故意挑起山门内斗。依属下之见,倒不如先将这二人关押严审。”
樊青望过去,却是香师苏缇。
柳缃绮终于出声:“用不着那麽麻烦。方才薛姑娘说樊青当时不在成洛,许是顾三公子认错了人,便请三公子描绘一下对方的相貌,也就大致可以明了。”
衆人闻言皆道:“尊主英明。”
连薛白也觉得这办法不错,急忙拉扯顾曲的袖子:“快说呀!那个人长得……”
“薛姑娘!”柳缃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视线中若有警告。
薛白偷偷横她一眼,不甘地咬住唇,却也知道自己再干涉下去难免成为衆人怀疑的焦点,只得暂且忍住。
顾曲回忆半晌,恍惚地摇头:“我记性不好,忘了他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