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90)
“上官大人,我的老调想必你听腻了,在下今日便不谈投效,只谈谈大人。”
“哦?”
尽管知道最终目的还是劝降,上官陵也不免被勾起一点好奇:“将军想谈什麽?”
谢璇就近将她再次打量了一番,见她虽然负伤,却无羸弱之态,于是稍感放心,斟酌着言辞开口。
“大人如今孤身被擒,若执意对抗,便只有身死一途。我知大人不惧死,可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青春年少,携经世之才,抱雏凤之志,倘若长眠在此,非但性命可惜,更使才学枉费。九泉之下,何以面对师长教诲之恩?”
上官陵呼吸一滞。谢璇也许是误打误撞,但想起君九兰,的确让上官陵陡生一丝惶然。
谢璇略顿一顿,又道:“桓王与昭王孰圣孰明,在下不敢断言。但昭王年事已高,膝下王子非愚即弱,就算没有今天的事,大人将来侍奉庸君,岂不也是明珠暗投?届时若不甘心想另择明主,岂不更受非议?大人拼死送离公主,已足见忠心,如果昭王不遣救援或救援不及,令大人身陷绝境,大人改投桓王也情有可原。时运有穷通,境遇有安危,大人何必拘泥于固见呢?”
上官陵暗暗叹息。
就情理而言,谢璇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只是……凤飞九万里,非梧桐不栖。作为国君而言,成玄策或许的确强于昭国几位王子,可到底算不上她心目中的仁明之主,哪怕他真的能够捐弃前怨善待她,恐怕也将使她素志难酬。
可她心里也知道,谢璇之所以来说这些话,很大程度上也是想保护她免受酷刑,乃是一番实实在在的好意。倘若一口拒绝,不但自己要白受许多额外的痛楚,也枉费了谢璇的苦心,甚至连累他受到桓王的怨责。
思来想去,她只得暂行缓兵之计,对谢璇道:“容我考虑考虑。”
成玄策道:“你最好赶紧考虑,本王明日便起驾回宫。今夜之前,本王要听到答複。”
袖幅一甩,转身昂然而去。
第四十三章近水楼台
红叶萧萧,行道迟迟。
一列马队沿着山路奔驰而出。为首的尹璋在坐骑上回望,身后随行衆人马步蹒跚,面色慵倦。赶了一夜的路,中间夹杂着几场混战,属下们已是人困马乏。然而危机尚未完全解除,追兵眼下不见蹤影,但随时都可能出现,这种状态实在令人忧心。
他正在烦恼,蓦听得车内传出吩咐:“停车。”
一闻此声,他本能地勒马挥手,看着少女挑开车帘跳下来,疑问道:“公主?”
沈安颐已经换了一身骑装,怀里抱着剑——那是上官陵的佩剑。当时上官陵带着她跑,或许是顺手,或许是嫌不方便,将殚思剑塞给她抱着,她就一直抱到了现在。
“车子太慢了,给我换匹马来。”
路上打斗时恰好截了几匹马,沈安颐攀鞍而上,理好缰绳,回眸看向衆人。
“承蒙诸位护送我到此,不畏劳苦,忠勇尽职,安颐深感于心。原本应当及早同诸位返回临臯,然而上官大人因我之故,至今尚在敌手。她已是竭忠之臣,我又岂能报之以不义?此时弃她而去,非但使昭国痛失贤才,也令父王英名蒙尘。”
衆侍卫怔怔望着她,愕然之中又有些感动。只是……彼此顾望几眼,他们如今这般境况,能逃回昭国就算幸运,哪还有余力折返救人呢?
“这条路继续往东就可以进入昭国。”沈安颐扬鞭,指了指眼前的道路,语调由坚韧转为柔和,“此地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每个人的命都是命,大家各凭心意,我无意强求。有不愿与我同行的,便先回去罢,咱们就此别过。”
衆人见公主尚且不离开,怎好意思踏出一步?原地盘桓了片刻,尹璋上前劝道:“公主还是先回宫,臣等去救出上官大人。”
沈安颐摇头:“成玄策现在还留在这里,是为了搜查我,一旦得知我返回昭国,就会立刻带着上官陵撤走,哪还会给你们多余的机会救人?”
她俯目扫了扫,见衆人犹在踌躇,略一思忖,道:“这样吧,咱们分成两路,一路随我去救人,另一路立刻回宫,向父王禀报这里的事。我们人手不多,也需要些外援。”
这个台阶很体面,也使得计划听起来更周全。于是衆人安下心来,很快拆成两路,整清队伍,分道而去。
“公主,现在返回山庄吗?”尹璋问。
“不。”沈安颐拨转马头,“先跟我去趟栖霞山。”
紫柳亭,白石案,绿蚁酒,红螺杯。
杯有三盏,人有三个。
“人都说‘栖霞山上醉流霞’,今日天阴,无流霞可醉,只有薄酒一杯,还请卓掌门笑纳。”
柳缃绮手执酒壶,话说得客气。一杯酒满,先递给左手边的卓秋澜。
酒味清淡,并不醉人。卓秋澜浅尝一口,幽懒的目光飘向石桌旁的两位主人。
“二位今天要是只为了请我喝酒,我得说,这酒不怎麽样。”
水云深端着杯子的手一抖,赶紧放下。
柳缃绮笑:“原来卓掌门喜欢烈酒,倒是令人意外。”
卓秋澜搁下酒杯:“说正事吧。”
柳缃绮和水云深对视一眼,预感这次谈话不会很顺利,看卓秋澜的模样,明显没有和她们閑聊的兴趣。这也难怪,过忘山门前次又是杀人又是夺宝,换了哪个当事人都不会有好印象。
这种情况下,还是趁着对方耐心尚未告罄,及早把话说明白为妙。柳缃绮于是先表诚意:“前番多有得罪,乃因我们得到消息,含章琴中藏有我过忘山门初代尊主旧物,因是先尊遗物,作为子孙有责任收归山门。如今先尊之物已然取出,所幸含章琴尚且完好无损,今日特来将琴送还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