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命起身，正要告退，忽听昭王喝了声：“等等！”

“陛下？”

钟烨疑惑地擡头，看见昭王的眼睛向他转过来，闪烁着某种恍然如悟的惊心神色，而后他听见昭王凝涩喑哑的声音。

“你到南门……通知龙武卫统领石荣，让他亲自挑选五百精骑……去碧玉山庄……接回公主。”

碧玉山庄？接回公主？钟烨暗自诧异，不明白座上君王为何这般心血来潮，公主走时分明带了护卫，又何必特意另派人马去接？

但王命既下，不容他置喙。

“遵旨！”

碧玉山庄。

成玄策进入密室的时候，上官陵正闭目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如纸。

年轻的桓王站在那里，默默无声地端视着眼前的俘虏。这个俘虏的运气还不错，若非他此次携带的毒药不够，没能将所有箭头都淬毒，上官陵此刻的脸色就不会是苍白，而是紫黑了。

这间密室原本是用来存放药材的，只在最上头开一个半尺宽的通风小窗。今日天阴，漏下来的少许光线愈显昏朦，令人心情也跟着晦暗，但这些对于上官陵来说似乎全都无关紧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安静得宛如一尊塑像。血迹斑驳的外衣未曾脱下，衬着她缺乏生气的面容，竟别有一番凄豔之感。

成玄策注意到她的伤处已经被包扎，箭头也被挑了出来，和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一起，血淋淋地扔在一旁。这种就地取材的治疗手段粗糙简陋，显然是上官陵自己处理的。

“看来，你并不想死。”他胸有成竹地下了评语。

上官陵睁开眼，向他看去。这一看却怔了一下。原来走进来的除了成玄策，居然还有一个晏飞卿，正在成玄策斜后方探头探脑。

上官陵瞧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正常情况下，没有人想死。”

成玄策笑道：“既然不想死，为何不跪下来求本王？”

上官陵转眸，平静地对上他的审视：“生死有命，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并不相信对方会因为她下跪求饶就放过她，成玄策这麽说，无非是想讨还之前被她挟持的屈辱而已。

成玄策收了笑，冷冷盯着她。

“那本王给你另一个机会怎麽样？只要你老实回答一个问题，本王就饶你不死。”

上官陵微微皱眉。

成玄策踱到她面前，忽然俯身：“你花那麽多心思接沈公主回昭国，到底是为了什麽呢？”

上官陵沉默不语。她听得明白这个看似寻常的提问之下包藏的机心，成玄策大费周章地将她捉住，一开口就问这件事，恐怕不会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想求证公主在扮演或即将扮演什麽角色，她对于昭国来说越重要，他就越要设法抹除。

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甚至不能承认接回公主是有心之举。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当初着急立约的可是北桓。”

成玄策眼中掠过一丝怒意。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聪明。既然不想死，为何还要激怒本王？”

上官陵道：“桓王有问，我便照实应答。桓王若要动怒，又何必问？”

就事情的表象而言，当初的确是北桓在主动请求她合作，成玄策也深知这一点。看上官陵说话时神色自若无比，甚至令他有一瞬的错觉，仿佛一切真是自己的多虑。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投效本王？”

“桓王一见面就摆下杀阵，上官陵若投降，岂非弃公主于不顾？为人臣而不忠不义，桓王敢用我？”

“那现在呢？你的公主已经安全了。”

“现在我已是阶下囚，投诚也不过是出于贪生怕死。”上官陵轻轻一笑，“桓王敢信这样的臣子，我却不敢信能信这种臣子的桓王啊！”

“好一只能言鸟！”

成玄策气极反笑，笑罢脸色倏转阴鸷。

“来啊！把他给我拉出去，上刑具！”

“是！”

“啊呀！”

看守们大喝一声，晏飞卿也突然大叫了一声。成玄策不悦地拿眼睛横她：“你干什麽？”

晏飞卿眼神发慌乱跳，愁眉苦脸地咕哝：“刑……刑具就算了吧？用不着这麽大动干戈吧？”

成玄策眯起眼：“你对我的决策有意见？”

“没有没有！”

晏飞卿急忙摇头，觑着他的脸色，心知这事没得转圜，再多嘴指不定把自个儿搭进去，只得闭住嘴巴，颓丧地垂下脸去。

看守门蜂拥而上，七手八脚拽人上刑。岂料上官陵虽然负伤，反应仍然敏捷，身子侧闪，看守们扑了个空。擡腿一脚，反身扑上来的一个被踢开。“哗啦”一响，另一名看守被她用腕锁上的铁链绞住了脖子，头脸通红，嗷嗷直叫。

正在不可开交，忽听外头一声呼唤：“王上！”

成玄策一愣，惊喜转身：“谢璇？你怎麽来了？”

谢璇刚走进来，行礼道：“臣来给王上呈送近日朝中紧急公文，需要王上亲自批阅。”

“你来得正好。”成玄策向身后的上官陵指了指，“此人武功了得。劳你大材小用，把他绑起来上刑。”

谢璇的目光在衣袍带血的上官陵身上微微流转了一下，拱手道：“王上，臣与此人曾有数面之缘，不如让臣先劝劝她？倘若无用，再行处置可好？”

成玄策考虑片刻，到底还是卖了他个面子：“那你试试吧。”

见是谢璇，上官陵的态度也客气几分，颔首为礼：“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