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4)
“殚思剑?”上官陵怔了怔,眼光不由自主落向了自己腰上,猛然意识到师若颦一直是将那把陆离误认作了殚思。视线游至晏飞卿,她不由想,这姑娘费力追一把“假剑”回去,也不知到底是在救她师父还是害她师父。
不过,以师若颦和登临阁那麽多剑师高手的阅历,尚且无法辨认出殚思剑的真假,不谙武道的长杨王十有八九更加认不出来。
“这样吧,”她松缓语气,给了晏飞卿一个台阶,“我明日向谢将军说明情由,请他把剑借你看看,若果真是你要的剑,余下的事你自己和他商量,可好?”
晏飞卿正在两头为难,忽见有了转机,立时一扫忧色,笑逐颜开道:“好啊!多谢你!”
上官陵果真言出必行。次日一早,晏飞卿刚赶到大殿外,便听得里面上官陵的声音在说话。
“昨日遇到位故人,正好说丢了剑,将军若不介意,可否将昨日那把剑借她看上一看?”
谢璇的声音很快响起:“竟有此事?这却不巧,早上接到太子的消息,那剑已经跟着其他礼品一起送到东宫去了。”
晏飞卿满怀期待地候在外面,闻此不禁一阵沮丧。
门内也静默了片刻。
“那好,还是谢过将军。”上官陵似乎短笑了半声,“在下告辞。”
“等等,这信我昨夜写好了,你带身上,或许有用。”
又说了几句阔别的话。
晏飞卿一肚子希冀变成了牢骚,正在原地苦着脸转圈,一擡头恰好撞见上官陵从殿里出来。
上官陵看到她也不惊讶,只说:“抱歉。”
晏飞卿情知强求不来,勉强叠了个笑容:“没事。”
上官陵微一颔首,绕过她径往大门去了。
几乎是同时,一名卫兵奔上台阶来。
“将军!”声音和脚步一起蹿过门槛,却仍亮堂得够外面听见:“太子殿下送请柬来啦!”
没办法了,晏飞卿心一横,求天求地不如求己,只好先跟着谢璇,看看情况再说。
太子邀宴的地方在金风玉露馆。谢璇赶到时,成玄策正坐在朱帷下和轩平说话,见他进来便是一笑:“大功臣来了!”
谢璇一撩衣摆,俯身下拜:“太子殿下回都,臣有失迎迓,乞望殿下恕罪。”
“一年半载不见,你也跟我客气了。”成玄策手指在酒案上轻轻一扣,“起来。”
“谢殿下。”
谢璇入座,不提防一擡头,正对上成玄策笑意玩味的眼睛:“你鲜少在城外过夜,这回又是约了哪位故人?”
谢璇微愣了一下,蓦想起这位的性子,原是个受不得欺隐的主,恐他芥蒂,忙说:“这倒没有,只是偶然结识了个新朋友,谈得颇为投契,耽误了天色,这才在外边将就了一晚。”
“能被你看上的人定然不错,怎麽也不带来给本宫介绍一下?”
“他是行旅途径此地,这会儿已经另去他方了,臣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不便强留。下次若有机会,必定引荐给殿下。”
成玄策闻言也就无意多问,转而道:“听轩平说,殷时存驳了你的奏文,不让大军进城?”
“是。”谢璇见提起公事,脸色稍转郑重,“殷丞相说城内不好安置,且军队进城容易扰民,所以未予批準。”
成玄策嗤地一笑,却并没发表什麽意见,只是问他:“你怎麽想呢?”
谢璇斟酌了一下言辞,答道:“丞相的考虑也有道理。”
“他一向有道理。”成玄策皮笑肉不笑,手里捏着酒盏把玩,“本宫最讨厌道理太多的人。”
这话头却难接,谢璇哑然,好在另一边陪坐的轩平及时开了口:“将军信中所说的那伙匪徒,可还在将军手上麽?”
谢璇点头:“暂时扣在军营里,正準备今日或明日移交给司寇衙门。”
“司寇那边不用急。”成玄策饮下一口酒,“一会儿让轩平跟你过去看看,其余的事等我指令。”
这当然不符合正常流程,但太子本就是储君,如今桓王病重,若不是因太子未成年且长久在外,按法理早就该政归太子。谢璇于是很顺服地应允。
脚步声起,一名侍卫走上前来:“啓禀殿下,沈公主到了。”
“让她进来。”
疏影过东窗,堂下凉风至。俄顷,少女纤窈的身影拂帘而入。
谢璇和轩平一齐起身:“见过公主。”
沈安颐微低螓首,敛裾答礼:“谢将军,轩公子。”视线投向当中:“太子殿下。”
她仍是一身素衣素裙,罩着藕色的披风,立在那里时,便如一支盈盈欲放的芙蕖。
成玄策的目光格外关照似的在她身上多停驻了片刻。
“公主久见了。”他唇畔浮过一丝满意的笑,“此次回成洛多亏你配合,不然本宫这一路怕是没有这麽顺利。”
沈安颐却无心委蛇,开口便问:“我妹妹呢?”
“好说。”成玄策击掌,两名侍从推着一个女孩从云母折屏后走出。那女孩看起来也不过豆蔻年华,面貌与沈安颐有五分相似,只是眉间犹存几许不谙世事的稚气,姐妹俩站在一处,神韵气质却是迥别。
“安颀!”沈安颐一把扶住泪眼汪汪扑过来的妹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顾不得围观者衆,将人揽在怀里拍了拍后背,柔声抚慰:“不怕,有姐姐在。”
“姐姐,我……”
“好了回去再说。”沈安颐扫一眼酒香盈溢的华堂,自忖不宜多留,拉着沈安颀向成玄策道:“多谢太子照料小妹这些时日,我姊妹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