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70)
“我早说了,不插手你的公事。”
“当然。”上官陵笑,“只是在下此行未带刀笔吏,不得不暂借韩大人的妙手。”
鲁府。
孝郎正在屋里和管家说话,忽有婢子来告,巡访使大人登门。主仆两人不知所以,赶忙整衣出迎,又吩咐快请大人到中堂奉茶。
上官陵不需他请,已经在堂内候着,几案上的茶水却没有动。孝郎踏进门来,见她端然站立,面色冷肃,不似上回亲善和蔼,不由心头一缩,脚下立刻停住了。
“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他的态度越发宛顺,“不知大人今日到寒舍来,有何指教?”
“本官无可指教,倒要请你指教我。”
“……孝郎才疏学浅,怎敢指教大人?”
“不用这麽惶恐。”上官陵瞥了眼他额上的汗渍,“我不过是想问,你上次有没有漏掉什麽事情?”
孝郎低头拱着手,眼珠乱转。
“没,没有。”
上官陵平和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隐隐的压力:“你不必急着答话,再仔细想一想。倘若上次有该说的话没有说,现在说出来,本官也不怪罪。”
孝郎这时已经镇定下来,垂下双臂,正视着她摇了摇头。
“大人明鑒,孝郎从无隐瞒。大人究竟想问什麽?还请明言。”
上官陵眼神幽幽地盯着他,片刻,忽然冷笑出声。
“好一个从无隐瞒,那本官就明言。本官认为,你就是杀害善公的兇手!”
“啊?!”
孝郎陡闻晴空霹雳,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双腿一软跪伏在地。
“绝无此事!求大人明察!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他又急又慌,脑门上的青筋都胀了起来,头脸通红,膝行数步抱住上官陵袍服下摆,一个劲地叩头。
“求大人明察!天地良心,我做儿子的,怎敢害死父亲啊?”
“那可难说。不要说义父子,就算是亲生的,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历来也不乏其事。你空口白话,要我相信可难呢!”
孝郎顿时一个激灵,仿佛突然醒悟了什麽,脸色由恐慌转变成苦恨。他停止恳求,换成了一副小心的献媚腔调。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府中刚办完丧事,开支有些拮据。还请大人宽限两日,容草民设法……”
“我不是那个意思。”上官陵一语打断,抽出袍襟踱开两步,“不过,我的确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大人请讲,只要鲁家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好。那就把你家的账本拿出来。”
离开鲁府,上官陵领着外边的随行护卫,与韩子墨联袂赶往太守府。半路,身后蓦然响起一声呼唤。
“上官大人,请留步。”
上官陵转身一望,霎时不胜讶异。
街那头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子轩昂英挺,女子明豔俏丽,竟是谢璇和晏飞卿。
晏飞卿在谢璇的护送下回长杨看望旧日姐妹,因着桓王的面子,林知秋不敢为难她,晏飞卿便得以在登临阁中过了一个欢洽的佳节。年节过完,谢璇的差事也告结束,护送晏飞卿返回北桓。途经商州时,听闻此地贸易发达,多有奇货,两人便进入州城看新鲜,这日正流连集市,不意视线一瞥,忽而瞅见熟人的影子。
上官陵见到二人,心思稍稍一转,便将始末猜到八九分。她是知分寸的人,当下并不多问,只以朋友身份寒暄了几句。
晏飞卿见到她十分高兴,拉着她问长问短,滔滔不绝。上官陵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主次重点,她心里还挂着事,晏飞卿如此热情,又不好一走了之,思量之间,便微微走神。
谢璇一直观察着她,见状开口:“我方才看你行色匆匆,是不是还有要事在身?你若有事,只管先去,何时有空,我们再聚。”
晏飞卿道:“有事也不要紧啊,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人多力量大,不更好吗?”
她素来喜欢热闹,心思单纯,更想不到别处。
上官陵微笑:“多谢美意,但事情有点危险,你还是……”
“危险?”谢璇本欲回避,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改了主意,“我也觉得,还是多些人帮忙比较好。有我们可以出力的地方吗?”
上官陵转眸看向他,见他神情恳切,思绪一转,便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也好。”
她从袖兜里取出一块四方的物事。芙蓉石的质地触掌温腻,细滑如脂,是她自己的随身私章。
“谢将军。”她擡起面容,湛然眼波注向谢璇,“在下正有一件要事无人相托,既蒙将军盛情,在下也不虚意推辞。将军,请擡手。”
谢璇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顺从的擡起左手。
上官陵道声“冒犯”,将手中印章盖在他掌心。
“这是?”
谢璇望了望掌心印文,疑惑地看向上官陵。
上官陵招一名侍卫上前,对谢璇道:“将军若信得过我,现在不必多问。请与晏姑娘随这名侍卫去馆舍,稍时会有两名女子回来,将军见到她们,可以出示掌心印文,她们便知您是受我所托。要做什麽,她们会告诉将军。”
这番话交代得奇特,谢璇稍加思忖,点头道:“好。”
太守吴荣正在书房中和朱怀商谈事务,门人忽来禀报,说巡访使驾到。
朱怀忙要回避,被太守拦住:“避什麽?县官述职也是常务,避来避去,倒显得此地无银了。咱们一道迎见便是。”
上官陵被迎入府衙大堂。
“丞相莅临,蓬荜生辉。不知丞相有何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