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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国正清秋(287)

作者:风竹月夜 阅读记录

也正因如此,群臣并没有察觉到问题的核心,只当容王恼怒于文忆年不能尽快退敌。

“大王暂且息怒。”王肃温和地开口,“并不是只有野战才算抗敌,倘若文忆年真的不曾拒敌,这麽多天过去,娄关恐怕早已落入谢璇之手。”

“王叔所言有理。”御史大夫彭介道,“早前朝廷催战时,文忆年已经具折回奏过,眼下形势以固守为上。文忆年领兵已久,对敌情的判断想必更加準确,大王不可偏听观军容使一面之词。”

道理固然无可挑剔,可在王鏊看来,眼前两人一唱一和,俨然又是一副叔父独揽大权、臣子无视君王的可憎景象。心中恼恨更添一层,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文忆年的折子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谁知道真正情势如何?容国也不是无人可用了,非得指望他一个!既然他畏敌不战,那本王就重新选人领兵!”

王肃和彭介皆是一愣,只觉这话锋拐得莫名。看来容王对文忆年已经存了偏见,之前两人的谏言,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王肃稍加忖度,执笏上前。

“大王请三思。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大忌,士兵们好不容易熟悉了将军,彼此刚建立起信任和感情,突然又要重新适应,对士气是一种打击,也令作战协调不便。重新训练磨合需要更多的时间。外敌当前,前线应尽量安定稳固,倘若变动频仍,只会自乱阵脚,向敌军暴露破绽。”

论口才,就算不引经据典,王鏊也自认不是他的对手,当下便只沉默不语。

王肃观其颜色,知道他固执己见,颇不甘愿。想起文忆年远在边关为国戍守,日夕悬命,却还要遭受朝内无端猜忌,他不由生出一股伤感,心潮霎时难平。

“请大王明鑒。亲佞远贤,疑忌忠良,乃亡国之道。齐帝刚愎自用,玩弄权术,内不信其相辅,外不信其将帅,终致朝纲倒乱,天下分崩。大王怎可不引以为戒,而欲重蹈覆辙?”

王鏊被他一语揭破内心隐秘,脸上再也挂不住,登时拍案大怒,霍然起身。

“本王什麽时候疑忌忠良了?王肃,你胆敢信口雌黄,妄测君心!”

怒气沖沖退了朝,回到内宫,却没有杜延恩前来抚慰。王鏊坐卧不宁,万事不如意,当值太监赵皤看在眼里,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嘱咐,乍着胆子上前侍奉。

“大王保重龙体,不管什麽事,也比不上大王的安康呀!”

王鏊愤怒地挥袖。

“我倒想保重安康,可有人就见不得本王安康!”

“这……”

赵皤比较缺乏应对他火气的经验,但至少知道如何站队,便作出同仇敌忾状:“那这人真是罪该万死!大王何不将他拿下治罪?”

王鏊身子一歪,靠在御榻上吁气。

“本王倒是想。可自从周骏他们获罪,本王的心腹人都被排挤得没剩下几个了,这其中能当大任的更是凤毛麟角,本王遇事都没人可以商量。群臣大多跟王肃穿一条裤子,要是拿下他啊,这些人的唾沫能淹死本王。”

提起朝政,赵皤自知深浅,不敢胡乱评议,但他却另有一桩聪明之处。

“奴婢不才,但想来王叔如此专断,欺上压下,肯定也有许多人对他不满。奴婢听说,陆尚书就曾对他颇有微词,大王何不私下召他来商量商量?”

“陆丛?”

王鏊脑中一醒,坐了起来。

“此人挺有能耐,也许真是个可用的。”

陆丛和王肃的过节,说来有些难以啓齿。他出身名门陆氏,入朝多年,却一直停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不得再挪进一步。究其原因,自然是王肃借先王余威稳占着相位,横阻了他的仕途。论门第身家、才学风度、士林名望,陆丛自认不输于王肃,心里多少有几分不甘,但世家子弟矜重姿态,当然不至于面红颈粗公然相争,偶尔借题发挥,在亲近之人面前微露其意,知者自知,也就罢了。

今日王肃惹动龙颜,陆丛不是没有看见。然而君王的火气,常常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边疆战事与他无关,犯不着为此得罪任何一方,便干脆装聋作哑,置身事外。

罢朝回家,茵席还没坐稳,忽听宫中传召。陆丛不无讶异,又隐约有所预感。来到内宫,容王开口第一句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王叔力阻本王换将,依你看,到底是什麽缘故?”

大王果然还对早朝的事耿耿于怀。陆丛想了想,道:“王叔与文忆年交情甚密,当然不愿看到他为人作嫁,大功被别人所得。”

这回答与当初杜延恩解释王肃阻止派遣监军的话异曲同工。王鏊觉得自己更有把握了,点头赞许道:“你与延恩的见解不谋而合,看来他果真暗藏私心。”

陆丛听他将自己与宦官相提并论,心内嫌恶不已,面上不动声色。

“杜常侍想必是以人情常理推测,但臣的见解却不止于此。”

“哦?你还有什麽意见?”

“王叔与文忆年之间,私人情谊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利益相合,互为辅弼。前番改变旧制,士商各得其所,不但朝内矛盾减少,王叔自己也得到了不同流派官员的支持,满朝之中,唯有武将还不够亲附。文忆年前次平叛,声威已经大振,但他毕竟年轻,不足以成为武将之首,若这次再以寡敌衆立下功勋,满朝文武自然敬服。那时候,才叫衆望所归。”

王鏊听罢,怔愣了半晌,惶然作色。

“是本王糊涂,竟没想到这一面,还派他去抗敌。如此看来,文忆年是非换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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