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97)
“她听完后答应得很干脆,甚至是坚决,并且再三叮嘱我安排妥当,务必保下此子。我当时满心感激,没有细想她的态度,只知道自己的难题解决了。陈妃做事的确稳妥,她担心自己与王后産期不同,在先王面前声称害怕王后加害,请先王将她放逐冷宫。之后又设法弄来催産药,算着王后临盆之日提前诞下孩儿。数日之后王后也顺産了,果真是个王子,我便按照预先约定与陈妃交换,王后以为自己生下女儿,松了一口气。我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皆大欢喜,却没有想到……唉。”
晏飞卿机灵了一回,心里産生一个猜测,试探着道:“是不是因为只有陈贵妃生下了王子,所以先王还是将此子立为太子?”
“不错。”玉茗点点头,苦笑再次泛上嘴角,“虽然大臣们反对,认为立嗣太早。但先王觉得在贵妃孕期将她贬入冷宫已是极大的亏欠,如今贵妃生子又有大功,竟决心似铁,力排衆议立了太子。”
“我见弄巧成拙,心中懊恼,但又不敢声张。陈贵妃自然也不会声张。好在那时王后娘娘忧愁已解,每天带着公主过得很是安乐。我就想,这样也好,只要娘娘平安喜乐,错有错的好处。我一个小宫女,愁不着什麽社稷大事,王上非要把王位传给别人的儿子,那是他自己糊涂!”
晏飞卿听得“噗嗤”一笑。虽然得知成玄策原来不姓成让她惊讶,但她喜欢的是那个人,无关他的血统,所以听到真相也很坦然,心里只觉得这故事一波三折,有趣得很。
“你还笑呢!”玉茗轻轻推了她一下,又叹了一口气。
“纸终究包不住火,娘娘后来还是知道了。那时候已经过了几年,两个孩子也大一点了,有一天娘娘带着公主逛花园,恰遇小太子也在那里玩耍,她平素不大留意,这时却不知什麽念头,对着他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太子眉眼间很有那个人的神韵。她心里嘀咕,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发觉公主更是酷肖陈妃。”
“她就有了一个猜测,回到鈎陈宫,劈头便要我老实交代。我见事发,不敢再瞒,只得一五一十全说了,求她就算不顾念他人,也要为自己和亲骨肉考虑。”
“我还是低估了娘娘的胆魄。她思考一夜,第二天直接领着公主去了贵妃宫,对陈贵妃说‘你的女儿我还给你,也请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贵妃抵死不认。正在争执时,王上突然来了。王后便请王上看公主,问是不是貌似贵妃?王上一看果然如此,王后说‘我没有夺人骨肉的爱好,相信贵妃也不会有’。贵妃只好认了公主,却拒不承认太子是王后所生,而是坚称自己生了龙凤胎,因听说王后産下死胎心生同情,所以将女儿送去权作安慰。当日贵妃在冷宫生産,具体的産期被瞒住了,连先王都以为王后与贵妃是同日産子。”
“太子不肖母,贵妃不松口,王后也拿不出更多凭据。于是先王做主,让公主认回生母,但体谅王后无出,仍将公主放在王后膝下教养。”
玉茗眼睑轻垂,嗓音若有哽咽:“其实她有另一个选择——让我去先王面前自证,坦白一切。可偷换王子乃欺君死罪,娘娘怜我性命,最终只得自吞苦果。”
晏飞卿见她伤情,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慰。好在玉茗经事已久,并不沉溺情绪,很快收起感怀,又和无事人一般。
“其实我不太明白,”晏飞卿疑惑道,“陈贵妃为什麽不让太子认回王后?难道霸占着别人的儿子那麽有意思吗?”
“她主要还是多虑。”玉茗叹道,“我当时也不懂,过了很多年以后终于明白了。她是怕王后仍然怀恨在心,将太子领回去后将对他不利。其实如果当时真让太子回到王后身边,后面也没有玄晞王子什麽事了。”
晏飞卿正在出神,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脑袋,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那个少年行商叫什麽名字?他后来可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那人自称王姓,单名一个隋字。他后来再无音信,也不曾听说他回到过成洛,想必是不可能知道的。”
王隋?那不是绡儿的那个薄幸郎麽?晏飞卿当即一怔,旋即又觉得自己联想太过。玉茗说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人若活到现在,少说也是个半老的人,怎能骗得绡儿倾心?天下这麽大,同名同姓也不稀奇。
第三十七章李代桃僵
端如感到一些事情正在起变化。
一开始,是焚音圣女得到天王预言,说殷相在北桓有难,必须长子才能解救。殷焕挂心父亲,匆匆辞告还乡。他一走,千机公主的日常护卫全由狄通明包揽。端如其实很不喜欢狄通明,觉得他缺乏真诚,且对公主有一种看不见的无礼,虽然并不直接表现在言行上,但他好像总在隐隐约约地试图替公主做主。
另一件事就是公主本身,她现在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了。端如侍奉多年,对千机公主的性子再清楚不过,她生来就是桓王娇女,感情强烈,爱恶分明,历来只有她指挥别人的份,几时屈从过别人的意见?可如今,她骄纵的性情收敛了不少,狄通明说这是长大成熟了,端如却觉得公主是在迷茫,她对自己的主意没有以前那麽坚定了,很多事都让她疑惑不安。如此,身边人的意见就显得越发重要,可自己身为心腹侍女,竟什麽忙也帮不上。
端如站在木架下,帮园丁灌溉葡萄藤。翠叶离披,密匝匝地覆盖在藤枝上,日光一照,鲜亮好看。